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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死别 ...

  •   雀儿山的藏名叫“措拉”,意为大鸟羽翼,位于川西高原,横断山脉的北部,主峰海拔6168米,该山山势挺拔,壁立于周围十座5500米的群峰之上,故有“爬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之说。
      1951年,解放军以简陋的工具和血肉之躯,历半年时间,建成了雀儿山公路,从此,雀儿山以高峻险要、冰峰林立、拥有川藏公路第一高而闻名于世。
      因雀儿山天险之名在外,我们也不敢丝毫怠慢,听从当地司机的关于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翻过雀儿山的警告,大早出发,翻越天险。
      车行没有多久,就进入盘山路。路况很差,全部都是土路,一侧紧挨山壁,另一侧是陡峭悬崖,路面十分狭窄,仅有一个半的车宽,加上泥土扬起,影响视线,路上的车都开得小心翼翼。话痨老王非常难得地闭上了嘴,全神贯注地,我们看他神情,知道不可玩笑,也不再说闹。
      沿途亦是美景。雀儿山是著名的雪山,冰雪皑皑,巍峨雄伟。峭壁险崖,银蓝冰川,扑面而来。抬头之处,皆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绝色风光。可是此刻我却有些蔫了,因为海拔的持续攀升,我出现了高原反应,各种书上所说的症状一拥而至,又以胸闷心慌为最。我萎靡不振地倒在安志逸的怀中,无心看风景,难受着,还不忘问他:“你难受吗?安志逸。”
      “我没事。你安心躺着,很快就会好的。”
      “嗯。你要照相吗?”
      “没关系,这路上也无法照的。等一下到了垭口最高处,我们一块儿下车照,好不?”
      “嗯。”我虚弱回答一声。真丢人,他们三个都好好儿的,咋我就倒下了呢?
      车行向上,我症状非但没有加重,反而真如安志逸所说,渐渐减轻。我身上稍微松和些,来了精神,于是立起身体,开始向外张望。
      果然景色如画,如行在巨大无比的风景明信片中,瓦蓝瓦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云,云儿们都被吸引到雀儿山的雪峰顶上来,在那儿缭绕嬉戏。我陶醉于其中,越发觉得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车子拐过一个急弯,路旁见到了一个玛尼堆和好些退色了的经幡,我觉得奇怪,问巴桑为何会在路边放置这些。巴桑告诉我,这是藏民的习俗,在出了车祸有人丧生的地方,放置经幡和堆起玛尼堆,是对往生者的超度和哀悼。川藏路上,数雀儿山这一段最多了。我打开窗子,极目往下看,果然见躺在深壑里的残车骨骸,悚然心惊。
      终于,我们站到了川藏公路的最高点:雀儿山垭口。一处刷成白色涂着红漆的界碑,立在砖石台阶上,中间大字是“雀儿山”,下面小字写着“海拔6168米 此处5050米 德格县人民政府制”,两旁竖书“川藏第一高 川藏第一险”。此碑旁立了几棵高高的柱子,无数经幡牵拉悬挂于此,想象得出,很多游客都曾“在此一照”。
      我们也不例外,停车下来,拍照兼休整。老王一直绷紧的面皮此刻终于松下来,带了笑容,和我们一起说笑着吃东西,拍照片。
      我正剥开一粒牛肉干往嘴里送,老王过来拉我,嚷嚷着要和我在“川藏公路至高点”拍张合影。我俩在界碑旁站好,老王老实不客气地把手往我肩上一搭,冲着镜头比阳光还灿烂地笑。
      安志逸放下已经举起的相机,招呼巴桑,“巴桑,来和他们一起照张相吧。”巴桑点点头,走过来矜持地站在老王身边。
      “不,你站到他们中间去要和谐一些。对,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安志逸左手举着相机,右手指指画画,调动巴桑。巴桑很听话,往我和老王中间一加塞,老王自然而然手只好紧贴自己裤缝了。安志逸甚为满意,按下快门。照完了,他还洋洋得意地给我们仨看,呵呵,画面里,我笑得得意,一只手做虎爪状虚抓在巴桑头上;巴桑笑得明朗,手搭在老王的肩膀上;老王则成为这张照片的点睛之笔,眼神斜向巴桑放在他肩上的黑乎乎的粗糙大手,甚是哀怨,笑容好似一朵苦菜花,简直就是整个一旧社会啊。我们轮流看,无不大笑,老王看到自己“真情流露”的样子,也不由自主笑出来,直着脖子喊“删了,我要重来,安志逸坏小子”,可是这么经典的照片谁会理他去删掉,安志逸躲来闪去,笑得肩膀抖,“其实好看得很。您好歹留点时间让我和小慧照一张吧。”
      要说这高山上的天气那可真是瞬息万变,刚才还好好的,阳光明媚着,就我们下车高兴的这一忽儿,变了天。乌云压顶,冷风袭来,大雨将至。老王变了脸,我和安志逸还没来得及照相,就被他招呼上车,急着一定要赶在下雨前驶进河谷。
      下山的路很可怕。一个发夹弯接一个发夹弯,坡度很陡,海拔迅速下降。天公偏偏作梗,眼瞅着,大雨倾盆而下。
      雨刮快速地抹动,可是根本来不及。前挡风玻璃上像瀑布一样,一片水帘。车速很慢,我们都静静地,不敢出声。
      模糊中,对面一个黑压压的东西迎头而来,我一凛,压住喉咙里的惊呼声,一把死死抓住安志逸的手。
      没有刹车的尖叫声,也没有因为快速打方向盘而被甩动的车身,只有闷闷地“嘭”一声,瞬间,天旋地转。
      我竟丝毫没有感到恐惧,撞到座椅上,车窗上,似乎看到了自己鲜红的血,却没有丁点儿疼痛的感觉,进入无边黑暗之前,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着我,那温度通过皮肤透进心里,我不愿撒开。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钻心的疼痛醒。我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头,发现头颈部没有受伤,稍觉放心,马上觉察出那一阵痛来自腿上,便撑起上半身勉强坐起来。
      来不及检查自己的腿,我一眼看见趴在我旁边的安志逸。他一半脸压在下面,露出来的那一半全是鲜血。四周都无声了,只有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得我血管爆裂。
      我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我忍着剧痛爬过去两步,到足够我仅用上身力量就能把他翻过来的地方。他很沉重,我努力了好几次,才把他翻过身来。
      大雨停了,可是天空中依然飘着小雨。冰凉的雨丝打到我和他的脸上,他无知无觉,我却泪流满面。我的手抖得无法,只好左手握着右手的小臂,咬牙坚持着,伸手去探他颈上的大动脉。
      没有搏动!我的心忽地一空,手却突然不抖了,我不相信!不可能!我摸心跳,摸脉搏,大声地喊他,我的安志逸,他看见我哭了,听见我喊他,他一定会醒来答应我,他不会舍得我一个人坐在这泥泞里难过。
      我掰开他的嘴巴,口对口做人工呼吸,每两次又折到他胸前做胸外心脏按压。我不知疲倦地做,也不去管他是否可见胸部起伏。眼泪不听指挥,纷纷扰扰落下,和着雨水,慢慢冲洗干净了安志逸的脸。
      我不知做了多久,他依然冷冰冰的,不肯睁开眼睛,不肯对我哪怕笑一笑。我万箭穿心,觉得全身疼痛到了崩溃边缘。我慢慢抱起他的头,搂进怀里,用衣袖抹干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我的安志逸最爱整洁了,什么时候都是顶顶清爽如山风的男子,他那么好,我当然也不能让他像个小花猫一样。
      这眉眼啊,我曾痴痴地看过多少遍;这薄唇,有多么热烈的气息只有我知道。一股甜香不知所出,氤氤氲氲绕在我身侧,轻轻柔柔地钻进我鼻端。
      这是你的气味,你看我来了?你到底舍不下我,我就知道。等一等,老公,我来陪你,没有我,你一定会孤单的。
      我深深地吻下去,像每一次那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我要把自己和你化为一体。胸中的气越来越少,憋闷得慌,人一阵阵发晕,眼前慢慢黑下来。很好,太好了,安志逸,老公啊,等等我,我马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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