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黯夜妖灵

77、虿

　　幽魂谷。

　　也许因为太浓重阴烈的岚气，时近三月，红尘中已然一片杏白桃红，可是幽魂谷中，尚自森森苍碧，那遮天蔽日的树木，满山满野的荆棘，虽然有朦胧的新绿从苍冷暗凋的深绿中洋溢出来，却依然掩饰不住幽魂谷中死一般的冷寂。

　　铁仇宗坐在山巅，一块巨石之上，静静地望着山脚下，分合无常，翻腾飘动的云海，他等着日出时，那一缕可以透亮天际的曙光。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梦萝兮送到这里，若是换一个地方，纵是他现在身无半分武功，也能够设法逃得出去，可是幽魂谷，他出不去。

　　因为水月妖神玉清宛住在这里，恐怕这世上也只有这个女人，才可以洞悉铁马庄那些逃生的法子，她才能够困住铁马庄的弟子。

　　出入幽魂谷，只有一条路，玉清宛的住处，就卡在这条路上。

　　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后，铁仇宗安稳下来，闲来无事的时候，便跑到山顶来看日出。

　　耀眼的阳光，总给人带来希望，铁仇宗看的不是日出，是希望，这延绵不断的山峦，再峰危石兀，一定会有另外一条出路。

　　在乾坤山庄看到的一切，他要如实告诉辛无泪，本来以为梦萝兮既然和龙玉联手，一定会要了他的命，结果却是被困在这里。

　　人困在此处，他还是想法设法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这个世上，人不出去的地方太多，所以他们传递消息的法子很多，不仅仅依赖于人口相传。

　　然后他也受到了辛无泪的消息，信中说，龙玉本是楼兰公主慕容珏的未婚夫，慕容珏已然遇害，龙玉便是楼兰国主，辛无泪已经命令苍北殷去协助龙玉回国斩除逆党。

　　关于他，辛无泪没有提一个字。

　　淡淡的一丝苦笑，浮上铁仇宗的嘴角，当初辛无泪给他下的命令，依然不可更改，若他无法忘记雪初禅，就永远不会再回铁马庄。

　　也许，忘记一段伤痛需要更重的一段伤痛来替代；也许，忘记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来替代。

　　哼。

　　有人轻轻地不屑地哼了一声。

　　幽魂谷中，除了他和玉清宛，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铁仇宗站了起来，回身施礼，很是客气：“宛姨早。”

　　山风，吹拂着玉清宛飘逸的长发，岁月好像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看都不看铁仇宗：“其实，要离开幽魂谷，真的还有一条路，就是死。你们铁马庄的弟子，不是都不怕死吗？”

　　铁仇宗一笑：“千古艰难唯一死，世间的人，谁真的不怕死？”

　　凶光一爆，玉清宛脸色阴沉：“铁仇宗，我很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拐回来给我的儿子当奴仆，既然错过了一次，就不可能再错过第二次，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再次听到玉清宛提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可能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孩子，铁仇宗心中一凛，真正困住他的，也不是幽魂谷，而是玉清宛和铁秋凤的那个孩子。

　　神色淡淡的，铁仇宗没有丝毫的惊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宛姨既然对我有所安排，仇宗听命便是。”

　　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铁仇宗，玉清宛忽然冷冷一笑：“可是你那个兄弟认识你，所以，我不忍毁了他的样子，只好让你变得面目全非了。你若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无可奈何。”

　　铁仇宗还是微微一笑：“爱子心切，世人皆然，仇宗无所抱怨。其实面目全非也好，换了个模样，也许就会换一种人生。”

　　玉清宛冷笑：“和你老子一样，煮熟的鸭子，嘴硬的很呢。到了时候，可比痛哭流涕的求我，走吧。”

　　她说着话，在前边走，似乎知道铁仇宗一定会跟随其后。

　　两个人没有下山，而是沿着幽闭难行的山路，走入荆棘丛生的幽谷深处。

　　路，越来越险，林子越来越密，山路上，苔藓湿滑，森森的阴冷之气，丝丝缕缕，要从人的肌肤浸透进去，直到腐蚀掉筋脉骨髓。

　　玉清宛忽然停下来，她摇曳生姿的侧影，让整片山林更加阴森可怖，她拿出一枚骨哨，放在手中
　　摆弄着：“这个地方，叫做虿谷。”

　　草丛中，窸窸窣窣之声，那是蛇虫爬过草木时，腹部鳞片擦过草木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铁仇宗道：“我听到了。”

　　出神地看着铁仇宗，玉清宛似乎有些得意：“自从上次你和那个雪初禅来，是不是一直就在暗中打探那个孩子的去向？”

　　铁仇宗不语，他是曾经给辛无泪发过消息，希望辛无泪可以派人去查探那个孩子的下落，可奇怪的是，辛无泪居然没做任何答复，铁仇宗心中疑惑诧异，他也想暗中查访，可是他没有丝毫线索，根本无从查起。

　　玉腕一翻，一颗朱红色的丹丸，托在玉清宛的手中，那颗药丸暗香浮动，幽幽冷冷的香气，引得草丛中窸窸窣窣之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手一动，玉清宛将丹丸掷了过来：“这颗药丸中的香气，最能吸引蛇虫，你可敢服下去，然后经过虿谷？”

　　凝望着手中的丹丸，铁仇宗的眼中没有惊惧，也没有犹豫，立时塞到口里。

　　玉清宛笑道：“你就不问问，虿谷的那头，可是通往去见你兄弟的路？”

　　铁仇宗一笑：“那也得等仇宗有命过去了虿谷再说。”

　　哈哈。

　　玉清宛狂笑起来：“不错，万蛇啮噬之痛，比得上时间任何酷刑，可怜我的孩儿运乖命舛，自小
　　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疼爱，既然你们是兄弟，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你也该承受一二。”

　　话音未落，玉清宛骤然一掌拍出，重重地打在铁仇宗的心口，铁仇宗的内力完全被封住，根本无力反抗，整个人立时被打得飞了起来，心口处犹如千斤巨石撞击过来，脸被憋得铁青，竟是一口
　　气都喘不过来，人也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仰面摔倒，一股腥热的味道，喷溅而出。

　　这浓烈的血腥气，立刻随着湿冷的空气，一起呛入了铁仇宗的口鼻之中，铁仇宗双手一撑地，想要起身，没有想到，触手之处，冰凉柔软，还自缓缓蠕动。

　　蛇！

　　还未到铁仇宗反应一下，双手上也不晓得被多少条蛇咬住，那斑斑点点的痛，竟然让两只手掌都膨胀开来，他不敢贸然而动，用眼角余光一瞥，毛骨立时悚然。

　　从小跟着辛无泪，铁仇宗也受过非常严苛的训练，蛇，他并不害怕，然而眼下，由不得他不心生
　　怵然。

　　树枝上，草丛中，手臂上，双腿上，还有身上，凡是眼光可以触及的地方，都是一条条蠕动着翻滚着的蛇，各式各样的花色，都吐着腥红的芯子，好像他就是盘中之餐，那些蛇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聚拢过来。

　　举起手，有十来条蛇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掌，不肯松口，剧烈的疼痛，让铁仇宗冷汗淋漓，他没有气力甩掉手掌上的蛇，抬头一看，头顶不远处，正好有一横逸出来的树枝，铁仇宗断喝一声，将双手上的蛇摔在树枝之上，立时那些蛇的蛇身被缠到了树枝上，铁仇宗狠心用力一扯。

　　血腥四溅，那些咬在手掌上的蛇，立时被扯断，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蛇的断裂残躯，也吸引了其他蛇爬过去，铁仇宗顺势站起来，抖落了身上的蛇，但是脚下的路，已经被许许多多的蛇堵满了，他要走路，就必须践踏在那些蛇。

　　双手的痛，痛得铁仇宗眼前阵阵发黑，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憋着这口气，用足尖飞快地挑开路上的蛇，那些蛇被挑开后，路上空出一片空地，铁仇宗便落足在空地之上，继续用足尖挑开拦路的蛇。

　　只是如此的法子，行进速度太慢，走了没有多远，双臂已经渐渐麻木了，那些蛇，应该有毒，他行走的速度慢了下来，双足也没有气力去挑走拦在路上的蛇，眼前金星乱冒，冷汗已然将身上的衣衫全都湿透。

　　又行进了一段路程，铁仇宗感觉自己的身躯和四肢都要变成木头了，只能用强烈的意识力，命令它们抬起还是落下，身体越来越僵直，忽然脚下一滑，铁仇宗仰面摔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身上的麻木，让他的听觉格外灵敏，他听到令人心寒的窸窸窣窣之声，感觉到数百成千的蛇，慢慢将他的身体缠裹起来，他的身体，正在被无数条蛇以啮咬的方式在凌虐着。

　　可是他知道，玉清宛不会轻易就让他死去，万蛇啮咬不过是种折磨。

　　麻木中，忽然有碾碎骨髓的抽搐之痛，几千张口同时啮咬着他的身体，撕裂的感觉，没有让铁仇宗昏厥，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阵阵发黑的视线里，他忽然看到了玉清宛的脸，依旧是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微微笑着：“你居然还不昏？”

　　砰。

　　耳畔听到了一声闷响，应该是一脚飞踢过来，铁仇宗被踢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