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赋》九儿姑娘

18、花椒

　　云朝无罪释放那日，上京城天气晴朗，林桃儿、景苏早早地到府衙之外等云朝，周野留在家中，称要为云朝准备一桌的洗尘宴。林桃儿因父母兄弟入狱而郁结的心情，也因云朝的即将出狱而缓解了不少。

　　等了约三炷香的时间，云朝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府衙大门内，他是由程安清亲自带出，此时已换下一身整洁蓝衣，面容虽消瘦憔悴，却依旧难掩英气。林桃儿一见到云朝，眼眶瞬间就红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朝眼圈也红了，只知道痴痴地注视着林桃儿,舍不得移开一眼。

　　见二人这幅模样，景苏连忙拉了拉程安清的衣袖，将他带走，给云朝、林桃儿二人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来。

　　景苏、程安清二人就在府衙附近的街上走，景苏今日心情大好，笑着与程安清说道：“程大人，怎么是您送云大哥出来呀。”

　　“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好像问题一直都很多。”

　　程安清讽她，景苏也不生气，多次相处下来，她知程安清只是一贯的嘴硬心软，果然，程安清下一句就说道：“这个案子既然是我翻的，我就负责到底罢了。”

　　程安清顿了顿，又道：“倒是你，我听说你与云朝只是泛泛之交，可你对他这个案子的上心和帮助恐怕已经超过泛泛之交的程度了吧。”

　　“听说？程大人可是听云大哥说的？”

　　见程安清微微颔首，景苏倒是实诚答道：“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后面会参与这么深，只是觉得大家相识一场，能多帮一分是一分。”

　　“有你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可像你这样真正付诸行动的人并不多见。说起来，你我数次见面，倒都是因为你助人为乐的原因。”

　　景苏一乐，贫道：“我第一次见到程大人就觉得你我有缘，您看，那条大街上那么多人，就我和大人冲了上去，说明您和我一样，是一位古道心肠，助人为乐的人。”

　　“哦？你是说救楚小姐那次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程安清状似不经意间问了出来。

　　“是呀。”景苏脱口而出，而后似想起了什么，表情一僵，心中祈求千万别被程安清发现了。

　　可天不遂她愿。程安清将景苏困窘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故意拔高了语调，佯装不解，问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景姑娘说过第一次见我可是在此之前呀。”

　　景苏干笑两声，目光四处游走，就是不敢接触身边那道灼灼的眼神。见迎面走来一卖花的小姑娘，宛如见了救星一般，立马走了上前，夸张道：“哎呀，小姑娘，你卖的这花真好看呀，这是什么花儿呀？”

　　小姑娘约摸七八岁，眼睛黑亮，两个脸蛋红红的，十分讨喜。见有人问，她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姐姐，这不是花，这是花椒。”

　　“可是那用来做菜调味的花椒？”

　　见小姑娘点头称是，景苏起了兴致，从中挑了两束颗粒最多最饱满的，道：“那我要两束，炒菜时是直接把这花椒粒剥下来放进锅里翻炒就行么？”

　　“不不不。”小姑娘连连摇头，“这不是用来调味的。”

　　景苏疑道：“你刚刚不还说这就是用来做菜调味的麽？”

　　小姑娘急了，连忙解释道：“这花椒平日里是可以作为佐料使用，可今天不行。我娘说了，今天是凤仪节，是女子向男子表达爱意的节日，花椒多籽粒，‘椒聊之实，藩衍盈升‘说的就是这花椒藏有婚后多子的寓意，所以这花椒是定情信物，今日若是女子看上了谁家男子，就会送上他一束花椒。”

　　见景苏身旁站着位俊朗的男子，小姑娘两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机灵地补充道：“姐姐，这花椒今天不能用来炒菜，但你可以买来送给这位大哥哥，他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可千万别让别的姐姐把他抢走了。”

　　“咳咳，咳咳。”景苏被小姑娘的话吓得呛到了，她急得连连摆手，刚欲解释，却见程安清一把拿走她手中的花椒，冲她淡淡说了句：“付钱吧。”

　　景苏惊呆了，她张着嘴，无声地看着程安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程安清淡淡扫了她一眼，景苏顿时乖巧如鹌鹑，默默地就把钱付了。

　　付完钱后，二人默默地往回走，谁也没说话，景苏总是偷偷瞥程安清一眼，又默默移开，反复数次后，这才忍不住小声开口道：“程大人，您应该知道我没……没那方面意思。”

　　程安清也不看她，语调依旧平淡：“我知道。”

　　见程安清面色如常，景苏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她顿时感觉自己脸颊隐隐发烫，心里一阵尴尬，干笑了两声，这才开口道：“那程大人为何还要我买下这两束花椒。”

　　“凤仪节是上京城独有的节日，每年到了这天，城里就会多出许多贩卖诸如花椒、香囊、玉佩等作为定情物品的小商贩，而这些商贩里，贩卖花椒的商贩多是一早从城外赶来，到城门快关闭时再出城赶回家，这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时辰，这小女孩看着也不过七八岁，体力尚弱，脚程更是比不上大人，只怕耗时更长，她若能早些卖完，也能早些回去。”

　　景苏这才明白程安清的用意，想着程安清连这些小商贩的艰辛都放在了心里，心里不禁对他生出了一丝敬意，带着几分歉意道：“大人爱民如子，是我狭隘了，误解了大人。”

　　程安清觑了景苏一眼，淡淡回了句“无妨”，景苏知他是真心不介意，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还跟程安清商量道：“大人，不如这花椒你我各一束，您放心，我那束我不在今日炒，等过了今日后我再用，我还没吃过用花椒佐料的菜呢。”

　　程安清停住了步伐，盯着景苏，修长的眉毛一挑，跟景苏确认道：“你确定要收一束回去？”

　　景苏见他神情严肃，以为是犯了什么忌讳，小心翼翼地问道：“送出去的，不能收回么？”

　　“当然可以。”

　　程安清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景苏如释重负的模样，这才煞有其事般说道：“只是我听说，在凤仪节送出去的信物，若是女子执意又要收回，那这送出信物的女子，可能会受到月老的惩罚，成为一辈子都嫁不出的老姑娘。不过既然你决定了要收回，我也不好不给……”

　　见程安清边说边递了一束花椒过来，景苏吓得面色大变，急急隔空往回推，碰都不敢碰到那束花椒，连连道：“不要了不要了。”

　　见景苏惊慌失措的模样，程安清觉得有几分好笑，唇角不受控地弯了弯，漾出了柔和的弧度，宛如春寒料峭之际满山遍野的冰雪融化，看得景苏一呆，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戏弄了，却也不生气，只是暗道：就凭程大人这幅模样，不知会勾的上京城多少姑娘家追着送香帕锦囊呢。

　　待二人回到府衙外时，云朝和林桃儿二人已经和解了，云朝想起程安清说过的话，郑重地朝景苏道了谢。

　　林桃儿见程安清手中握着两束红彤彤的花椒，微微讶异，道：“我差点都忘了，今天是凤仪节，程大人果然是青年才俊，这么会儿就收到姑娘家的礼物。”

　　“这是我随手讨的，并非那姑娘主动送的，她甚至还想要回这花椒回去炒菜呢。”

　　见程安清意有所指，景苏面颊上染着两道红晕，一脸的尴尬，林桃儿心下了然，抿嘴笑道：“阿苏不是在上京城长大，难免对上京城的节日习俗不太了解。这凤仪节是女子向男子表达爱意的节日，白日倒还好，几乎与平日无异，可到了晚上就十分热闹，有舞龙舞狮的，还有各式灯会，这晚不论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还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会出来，看上了心仪的男子就可向他表白送礼，男子是不得拒绝的。”

　　“上京城果然是个热闹的地方，竟有这么好玩的节日。”景苏向往道。

　　“等吃了晚饭，咱们可结伴出来逛逛。”林桃儿邀道。

　　“好呀好呀！”景苏兴奋道，同时她还不忘邀请一旁的程安清，“程大人，您和我们一起吧。”

　　“你们去玩吧，我有公务在身，就不去了。”程安清拒绝道。

　　见程安清去不了，景苏颇有几分失望，她总觉得人要整整齐齐的才好，可程安清又是为了公务，她也不好强求。

　　云朝又邀请了程安清一同用饭，程安清以同样的理由回绝了，云朝只好称改换时间再请程安清在玉轩阁一聚，见程安清应下了，他这才感到心情舒展，与景苏、林桃儿一同与程安清告别。

　　三人到家门口时，周野已经备好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翘首以望，见景苏二人将云朝接了回来，周野眼眶一红，一边笑骂云朝不讲义气，遇事不知道找他这个兄弟说，一边拿橄榄叶蘸水往云朝身上撒，等云朝迈了火盆，这才让他进门。

　　周野引着三人到了饭厅，只见桌上满满当当摆放着四凉八热十二道菜，另有几坛子桑落酒和桂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