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赋》九儿姑娘

11、第 11 章

　　一般义庄只会留下一人守夜，景苏瞧见东面第一间屋子里点着一盏孤灯，守夜人就守在灯下打起了瞌睡，灯光将他趴着睡觉的影子照在了门上。

　　见守夜人睡下了，景苏、周野二人微微松了口气，旋即二人轻手轻脚地摸进了摆放尸体的屋子。只见屋里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景苏从怀里掏出一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折子猛的就点燃了，而后二人翻出屋里的灯盏，将之点燃，这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只见这屋里陈列了近二十张抬尸体用的板子，能看出有八九块板子上摆放了尸体，因裹了尸身，白布明显凸起。屋内四角各摆放着一大盆冰块，应该是用于降低室内温度，降低尸身腐坏的速度，难怪一进屋，二人就感觉到室内温度要低上好些。或是因长期摆放尸体的缘故，这屋里有一股很大的尸臭味，景苏、周野二人面上虽罩着黑布，却仍被熏得直泛恶心。

　　景苏打量了屋子一圈，见墙边摆的有铁盆和苍术、皂角，心里猜测，这应该是用来除尸臭的，否则还没等仵作验完尸，仵作就先被尸臭给熏死过去了。

　　想到这儿，景苏连忙提醒周野，道：“周大哥，我们把这苍术、皂角放这铁盆里烧一烧，应该能去味儿。”

　　“好，我来。”周野快步走了过去，很快就将苍术、皂角点燃置于盆里，见火势不够大，又抓了一把投入盆里，苍术和皂角燃烧的味道一下子就弥漫开来，竟奇异地将尸臭的味道掩盖了七七八八。

　　“嘿，这东西还真的管用。”周野惊诧道。

　　景苏点点头，示意一起去找林桃儿的尸体，周野伸手制住景苏，柔声道：“景姑娘，你莫去，这些人都是因各种原因而造成的非正常死亡，死状定然极其难看，甚至吓人，你一小姑娘看了肯定会被吓到，这种事情就让我去做吧。”

　　景苏确实没看过尸体，只是想当然地知道尸体不好看，但具体怎么不好看也没细想过，见周野这么说，心里这才腾升起一股子惧意和冷战。

　　难得见景苏害怕的模样，周野还有几分新奇，他头一次看到这小姑娘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景苏的头，这才转身朝那几具尸体走去，他的左手上还端着铁盆子，靠近尸体后，他将铁盆子搁在地上，伸手去掀那白布，看白布下的脸，不是，转而快速将白布放下，又去看第二具尸体，第三具尸体……，直至掀开第六具尸体，周野这才停住了脚步。

　　周野朝景苏微微抬头，示意她偏过头去，见景苏配合地偏头不看，周野这才一把掀开白布。

　　这白布之下是一具女子的尸身，因是溺毙而亡，这尸身高高地肿胀起，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留着恶臭的脓水。而死者的脸因浮肿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可她身上所着之衣，分明又是林桃儿平日里最爱穿的那身襦裙，周野眼眶蓦地一红，心里一阵阵发酸。

　　“是林桃儿，虽然面目已无法分辨，可她身上这身衣服是她平日里最爱穿的那身。”

　　周野微微哽咽的声音传到景苏的耳里，她感觉内心一坠，沉重了起来，可她不肯放弃，与周野反复确认道：“就没有其他可疑之处？首饰、鞋子、头发、指甲，这些不会被水泡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见景苏仍不放弃，周野心下一阵感动，同时也唾弃自己的软弱，他赶快收拾好情绪，按照景苏的提示一一检查。

　　首饰没问题，这款玉簪还是云朝带周野一块去挑的，头发的长度，包括发型都与林桃儿无异，鞋子是女儿家的隐私，周野不可能知道，他暂时跳过，指甲，指甲好像也没有什么……

　　等等，好像不对！

　　周野眼眸蓦地一缩，脑海里飞快地回想云朝曾跟他提到过的林桃儿的点点滴滴，似是想到了什么，周野黑布遮盖下的脸划过一丝震惊，他同景苏喊道：“景姑娘。”

　　捕捉到周野声音里的颤抖，景苏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周野，却同时也扫视到了林桃儿泡胀的尸身，她的皮肤青白，头发却极黑，脸因肿胀导致五官几乎都拧在了一块，身上有些裸露的皮肤还渗着脓水，仅这一眼，景苏的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她猛的回过头去，眼睛生理性地分泌出泪水来，双手紧紧捂着嘴巴，生怕一张嘴就会吐了出来。

　　好一会，景苏才感受到胃里那股翻涌之意消退了下去，可她仍不敢松开手，只能捂着嘴喊道：“周大哥，我没事了，你有什么发现么？”

　　周野心疼景苏，他放缓了声音说道：“没事，我已经把尸体盖住了，不要怕。”

　　顿了一下，见景苏身上的紧绷渐渐褪去，周野才继续说道：“我刚才发现这具女尸的指甲上染了指甲花，虽然颜色较浅，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可我记得云朝提起过，林桃儿不喜欢染指甲，她的指甲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景苏转头去看周野，震惊道：“也就是说。”

　　“这具女尸可能不是林桃儿！”周野注视着景苏的双眼，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砰砰砰。”

　　就在这时，屋外陡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配合着这个气氛，吓得景苏一激灵，周野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了个小缝往外望，而后转头对景苏说道：“是大门，有人来了。”

　　这大力的声音把守夜人都惊醒了，周野看到门上投影的守夜人的身影渐渐舒展开来，显然是马上要起身去开门了，他“呼”地一下，赶紧吹灭了灯盏。

　　可此时要逃离现场已经来不及了，守夜人已经从房里出来，嘴里还大声嚷着：“来了，来了。”

　　周野忙道：“躲起来。”

　　可这往哪儿躲啊？停尸房里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躺这板子上。”周野出主意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景苏一想起这板子平日里都是用来摆放尸体的，且不说吓人，这上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脏东西。

　　“躲下面。”景苏说道，这每块板子上面都放了一块白布，长长的白布正好垂到了地面上，将板下的空间完全遮掩了起来。

　　二人回忆着屋里板子摆放的方位，各自摸索着分开躲在了未摆放尸体的板子下 。

　　‘遭了，铁盆。景苏想起烧着苍术、皂角的铁盆子还在外边地上摆着，连忙掀开白布去张望，见此时屋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火星子，知是铁盆里的火已经燃尽了，故微微安下心来，她放下白布，竖着耳朵去听屋外的动静。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脚步声应该一共有三人。很快这三人就到了停尸房门口，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应是有人举着火把，火把的光将屋内照亮，而后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景苏透着白布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翻出了灯盏，用火把将它点燃了，而后火把被插在了墙上专门用于插放火把的桩子里。

　　守夜人的声音响起：“大人，这第三具尸体就是吴大方的。”

　　“你退下吧。”另一道声音传来，景苏觉得这声音有一些耳熟。

　　“是。”

　　脚步渐渐靠拢过来，景苏心下高高提起，紧张地捏着手心，第一个人并未做任何停留，很快就从她旁边走过，景苏心下微微定了几分，第二人脚步声不疾不慢，可就在景苏以为他会从她身边走过时，脚步声戛然停止。

　　景苏当下心一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觉头顶的板子迅速往后撤，她屈身往左侧一扑，感受到有道掌风迎面而来，景苏屈右臂阻挡，卸力，技巧性地卸下这一掌的六分力道，身子往左侧一滚，掏出怀里的东西，顺势往前一扔，同时还不忘朝与周野打斗之人撒了一把，喝道：“看我梨花暴雨针！”

　　感受到有无数道荧光自四面八方射来，联想景苏喊出的“梨花暴雨针”，二人条件反射地往旁边纵身一躲，趁此机会，景苏朝周野喊了句“撤”，运起轻功带头朝窗户冲去，欲破窗而逃，见势，周野跟着冲去，可不待二人冲出去，背后一道声音传来：“小心了。”

　　景苏心道‘这是学我，要诈我呢’，身形丝毫未变，可紧接着感受到右膝盖弯后受到了一股硬物撞击，迫使景苏身形一滞，就是这一瞬间，被背后之人一把抓住左肩，景苏手肘一屈欲击打背后之人的腹部，却被一把钳住，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制止了景苏接下来的反击。

　　“都提醒你小心了，景姑娘。”

　　景苏头微抬，目光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清朗眼眸，登时嗔舌：“程，程大人！”

　　擒住景苏之人正是程安清，他松开对景苏的钳制，道：“数日不见，竟不知景姑娘成了夜行侠，还会一手暴雨梨花针这样的好功夫。”

　　“大人见笑了，那只是一把糯米，我备在身上防尸毒的，我哪儿敢用针扎大人呀。”景苏冲程安清讨好地笑了笑，而后疑惑，“大人是怎么认出我的？”

　　上停尸房随身携带糯米防尸毒，程安清颇是无语，忍不住说道：“怎么，你还怕他跳起来咬你一口？”

　　景苏讪讪解释：“今晚满月，我以前听老人说过，满月夜尸体容易异变成僵尸，这不，有备无患嘛。”

　　而后景苏一拉黑布面罩，问道：“程大人你还没回答我呢，我都包成这样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声音。”

　　景苏震惊，“就因我那句梨花暴雨针？那大人是如何发现屋里有人的呢。”

　　景苏孜孜不倦。

　　“气味。”

　　景苏恍然大悟：“是了，这房内的尸臭味消失了，以大人的聪智定能猜到刚有人进屋烧过苍术皂角。”

　　“放开，放开我。”

　　听到一旁周野呼叫声，景苏寻声去看，只见周野被谭青死死地踩在了脚下，奋力地想要挣脱开。

　　景苏连忙朝程安清求饶：“大人，您让谭侍卫放开他吧，他是我朋友。”

　　程安清扫视了一眼周野，道：“你们擅闯义庄本应当捕，今日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谁也不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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