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亮]举目与君同》月好风清

6、第六章

　　柴桑吴地，人人脸上都染着哀伤，孔明的喉咙紧了一紧，怀中连夜写下的悼词似也沉重了许多。
　　鲁肃以礼相接，东吴众将却都想杀孔明，直到看见单配一把长剑紧随在诸葛亮身后的赵云，自家竟先退缩不敢动手了。
　　诸葛亮设祭物于灵前，又取了一旁的酒浇奠，撩衣摆跪在地上，祭文未诵，眼眶先红。
　　“呜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数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若有灵，享我蒸尝。”
　　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众将不禁动容，纷纷落下泪来。
　　孔明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告辞，周遭还沉浸在哀痛之中的将领们终于回过了神，甘宁首先按捺不住地跳出来叫道：“诸葛亮，你站住！”
　　诸葛亮冷静地看着他：“兴霸将军可是还有话要说”
　　甘宁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赵云，索性把腰杆一挺，质问道：“你五次三番算计我东吴，此番又假惺惺前来吊孝，分明是欺负我东吴无人！甘兴霸今天要为都督报仇！”
　　赵云抢先一步将未开鞘的剑抵在甘宁剑上，丢去一记眼刀作为警告。
　　鲁肃急得直摆手：“兴霸，休得无理！”
　　这下凌统也不高兴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孔明一旁掩口噗嗤一笑，眉目冷厉道：“诸位都以为都督是被亮气死的吗？且听亮一言，公瑾他是心力交瘁，生生累死的！”
　　听了这话，吕蒙禁不住浑身一颤，他忽然想起，周瑜去前对他说的话――江东的老将，许多人都曾追随过老主，加之伯符将军一走，他们更不会服我，为稳住局面，我只好违心地霸道行事，以震慑诸将，可如此一来又不免开罪他们，进退维谷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时。

　　诸葛亮神情恍惚地出了灵堂，走到江边忽然脚下一虚，身子直挺挺地就要跌进水中，幸而赵云与他一步之遥，抓住他手臂向后一拉，才避免发生难以挽回的事。
　　二人钻进船舱，却发现舱里凭空多出了一个人。孔明一奇，“士元？”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奇丑的脸，牙一龇半真半假地讽刺道：“诸葛，你不是吧？将东吴上上下下都得罪透了还敢来吊孝，也不怕回不去？”
　　诸葛亮一皱眉：“士元长期处在东吴，莫非真的不知，公瑾不是嫉贤妒能的性子，怎会因输给我几次便气急而死？”
　　庞统没想到诸葛亮会如此不悦，仿佛他的话多折辱了周瑜似的，只得违心赔笑道：“行了行了，我这不开玩笑呢么，挺长时间不见了过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诸葛亮想到自己还有拉拢人才的任务，缓了缓情绪，低声道：“吴侯不会容你，待我写一封举荐信，你去投奔吾主吧。”

　　诸葛亮的目光停留在庞士元远去的背影上，那身形恣意随性与往日无异。
　　无论多少人赞他气度高华似天上人，但他也只是流连世间的肉体凡胎，对未来纵有隐约预想，毕竟无法参透。
　　赵云就在他身边。
　　与他同看着一望无际的浩渺江水。
　　他刚才说，孔明，我在这里。

　　不久之后，刘备拿下西川，即便庞统在落凤坡丢了性命，庆功宴依然气氛欢愉。
　　诸葛亮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众人欢声雷动，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凉，像秋夜露水沾到了最敏感的后颈，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赵云注意到诸葛亮不在，便寻了借口从众人之间脱身出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诸葛亮朝他靠近了些，脸上似喜似悲。“子龙，早年亮与奉孝有过一面之识，那时曾为彼此志向不同而深感遗憾，我尚在浊世中沉浮，拼尽全力想为这乱世守住一片光亮，而他早已是一抔黄土，然后是公瑾，现在又是士元，他们都走了。”
　　赵云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孔明，我在这里呢。”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我不走。
　　孔明眉目微弯回握住他，呢喃道：“嗯，上天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