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亮]举目与君同》月好风清

3、第三章

　　赵云的眼睛澄澈干净格外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弯弯的，带给人春日阳光的暖意和青山般的依靠。
　　如今那双总是传递给人以温暖的眼睛正紧紧的闭着，长而直的眼睫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让人有些许的恍惚，如在梦中。
　　逃难仓促，他们带的药材并不多，诸葛亮只捡了些就在身边的比较常见的草药搭在一起，记在一张纸上，吩咐人去抓药，煎药。
　　赵云的眼皮颤了颤，孔明忙疾步走向床榻，抓过他的手腕轻轻摇晃，“子龙将军，子龙...你醒了吗？”
　　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孔明放大了的脸，赵云如堕五里雾中，竟鬼使神差地扬首吻上了那人姣好的唇。
　　孔明能感到自己的脊背微微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赵云：“子龙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赵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冲动，只惨白着脸垂下眼睑，自暴自弃地想，也许是该说出来了。
　　“军师，我对你...”
　　孔明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转。
　　他对赵云的关心已超出了他应尽的本分，他承认，但是，“子龙，你我相识尚短。”他踌躇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银辉静洒，院中秋意正浓，曾经葱郁的叶里有了枯萎的痕迹，风过时便沙沙飘落在地，透着丝丝的凉意。
　　赵云在回廊下静静坐着，时不时便要叹口气——这几日，军师对他明显疏远了很多，或许是真的很难接受吧，他想着。
　　孔明将要上船时，赵云才姗姗来迟——他一夜未眠。
　　“军师请留步！”条件反射般回头，终是看见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子龙将军，你来了...”他喃喃道。
　　“军师，人心险恶，你一定多多保重。”
　　孔明定下心神，安抚笑道：“子龙将军，亮不是孩子。”
　　船只渐行渐远，张飞一脸不解地探过头，“子龙怎么魂不守舍的？”
　　“三将军我没事。”赵云勉强笑了笑，“快回去吧！”

　　东吴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美景之下，却危机重重。
　　“先生认为，曹孟德平了荆楚，还会有什么意图？”孙权道。
　　“自是准备战船，吞并江东。”孔明悠哉悠哉地摇着羽扇。
　　“战或不战，先生可有主意？”
　　“吴侯若认为凭一己之力可以与曹操抗衡，便战，若认为不能，可按诸位谋士说的，降了便是。”
　　不欢而散是诸葛亮早就预见过的结局，面对鲁肃的埋怨，他只幽幽一笑：“我自有破曹妙计，可惜吴侯不问。”
　　鲁肃离开时大喜过望，冰释前嫌也便顺理成章。孙权在后堂大摆宴席，要与孔明商议破曹大计，却还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诸葛亮早闻周瑜熟读兵书战策，更精通音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外事不决问周瑜，想来要让孙权不再举起难定，还需要周公瑾的助力，便与鲁肃结伴而行前去拜会。
　　寒暄过后步入正题，见周瑜主降，孔明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羽扇摇动的幅度不变，“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都督若不愿战，亮倒有一计，不若送二乔过江，赠与曹操。”
　　周瑜听完，沉默不语。
　　鲁肃还当诸葛亮是真的不知其中缘故，在旁悄声解释，孔明故作恍然大悟，便听公瑾道：我受伯符临终嘱托，哪有降曹的道理？实是早有北伐之心，愿孔明祝我一臂之力。”孔明连忙应允。
　　诸葛亮与鲁肃告辞后周瑜没多耽搁便出了门，当下这般情境却让周瑜凝了眉头。
　　“主公这是干什么？”他看着被紧紧握住的手腕冷声质问。
　　饮酒过度的孙权却红了眼睛，“公瑾，我所思所想，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你眼里心里就只有兄长，什么时候才能多为我停留片刻？”
　　周瑜挣脱不得，嗫嚅道：“主公既已都清楚明白，又何必强求？”
　　“强求？”孙权低声重复，终于无力的松了手，“公瑾回去吧，今夜不宜议事。”
　　周瑜走得很果决，他本来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没有注意到暗中的那双眼。
　　来找孙权商议抗曹之事却被婉拒的诸葛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躲在暗处，将方才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向来风雨不动的卧龙先生，心中忽然升起一缕难以名状的恐惧。
　　刀剑无眼，古来征战者哪次出征不是九死一生？孙策这样的小霸王仅仅二十六岁便命丧黄泉，又有几个武将能保证百战百胜，次次平安归来？
　　策瑜二人十年至交，尚有回忆能聊以慰藉。他和赵云又有多少交集？倘若有一天真到了阴阳相隔的田地，自己可会后悔？

　　起初，远路而来的刘备并没察觉到孙权的杀机，好在他带了关云长，这才得以顺利离去。行前他总算见了诸葛亮一面，孔明这一日没有执羽扇，“我安如泰山，主公只需准备好船只人马，派子龙于十一月十二日驾小舟来接我便可。”
　　言及此处，再无其他。

　　南屏山，七星台，玄衣，羽扇，散发，赤脚。
　　中军帐，青牙旗，西北风。
　　东南风？！东南风！！！
　　“孔明先生留步，我家都督有请。”
　　江面，月华，快船，骁将，束发，白袍，长枪，银弓。
　　赵云从不敢奢望，生死关头，军师愿意把身家性命交付于他，只交付与他。
　　十丈，九丈，七丈，三丈......
　　没有人看清月光下那个白得耀眼的将领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一条翻滚的白绸龙一般腾飞着缠过那黑得纯粹的单薄人影。
　　有那么一瞬，所有的东吴将士不约而同驻足，眼睁睁看那黑与白交缠在一处，看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诸葛孔明撞到船上另一人的怀中。
　　“军师没事吧？”
　　诸葛亮摇头，似是松了一口气，“没事”，见自己还伏在赵云怀中，他倏的红了脸，却微扬起头在赵云唇上蜻蜓点水地一触即分，随后便弯身钻进了船舱，那背影倒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赵云舔了舔唇，情不自禁地一咧嘴。
　　偏偏不识好歹的东吴追兵还不肯罢休，聒噪地嚷嚷着：“孔明先生，都督找您回去！”
　　“告诉公瑾，叫他好好用兵，亮先回夏口了。”孔明从船舱里探出头。
　　与此同时，一支银白色的长箭腾空而至，“啪”地射断了东吴诡杆，那艘大船险些便翻进水里。清朗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乃常山赵云，念在孙刘联盟，姑且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们若是再追，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着，小船张满帆，飞也似的驶远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赵云便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甫一钻进舱里，却见孔明伏在桌案上睡得正香，想来这些日子该是累坏了。
　　“军师，军师...”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诸葛亮抬起头，却因为不适应蜡烛的光亮抬手遮了遮眼睛，“子龙，何事？”
　　“军师，江上冷，当心着凉。”说着，将一领狐裘披在孔明肩上，“此处正对风口，到这边来吧。”
　　“子龙，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叫我军师吗？”
　　赵云瞪圆了眼睛，眸子里的水光清澈见底，然后眉开眼笑道：“孔明。”

　　看着那张宁静的睡颜，赵云忽然想将这份宁静守住，可这人是他们的军师，危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孔明，无论发生什么事，云都定要护你周全。”他这样想。

　　船行至对岸时，刘备早已经率领文武众人来迎接，两人出得舱来，却惊了所有人的眼。
　　赵云不会水，盔甲又太笨重，是以只着了一身白衣，孔明则整个人裹在狐裘里，远山眉含星目相得益彰，还是那么气定神闲胜券在握，让人分不清是人是仙。
　　他们鲜少并肩而行，此时却让人生出一种本就该站在一处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