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林屿道末

39、尹家

　　枪城原先就是冉家打下来的，所以这里的人对待冉家军是相当客气。
　　对外，是不容侵犯，对内，就是冉家军想把他家房顶盖掀了都没有办法。沈明朗在这里长大，倒是很认同这里人的做法。

　　变相地在保护自己城的人，也爱戴为城民考虑的英雄。

　　隔日一早，冉家军就到了枪城。舟车劳顿的将士们需要一个很好的地方的休息，休息好了，第二天就要奔赴战场。

　　打仗和纸上谈兵不同，那是真刀真枪，放在寻常百姓身上那定然是很吓人的。
　　沈明朗跳下了车，转身看小哑巴扶着冉北下车。
　　之前怎么没发觉这人这么矫情？

　　沈明朗抱着手，手心拽着一大兜子瓜果皮。
　　“我说，你是来游玩的还是来上战场的啊？”

　　冉北脚下一顿，脸起码由茫然变臭了起来，“你如果路上能少说两句话，我也不至于睡不好。”
　　睡不好自然就没有精神，阿书眨着眼睛打手语。

　　沈明朗看这主仆二人简直无语了，看向正在指挥的江平，“将军！”
　　江平看向他，手里没停，“小世子有何吩咐？”

　　“行了！将军，您还是叫我沈明朗吧，咱这是在外头，没啥可以拘礼的，倒是我现在有一事求将军。”
　　“世子请说！”
　　“将军！”
　　“哦哦，朗儿什么事？”

　　“晚饭的时候将军和众将士先吃，我现在出去一趟，晚上才能回来，到时候将军叫人给我留口饭就行，也不必过多担心。”
　　江平指挥完将士入住，叫人把马车赶到了后院之后问：“可需要人随行？”

　　“不必，”沈明朗露出一脸顽劣的笑，“就是挺久没回来了，想到处转转，哦，这事如果冉北问起来，您就说我去给他买琅酥了！”

　　*

　　陆去沪躺在椅子上，早间枪城下了雨，到了现在地面上还有湿气。常年湿热的地方这些天竟然冷了下来。

　　柜子里这些都是宝贝，到了这个天就要拿出来擦一遍然后给外壳上油。
　　“陆老？”他听见几声敲门声，等把手里这把刀擦完，才去开门。

　　“你小子，囊个又跑回来了？”
　　沈明朗探头，见屋内点了油灯才进门反身带上门锁，“我就不能是想您了吗？对了师傅，你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沈明朗把手里的油纸包着的东西扔在桌上。

　　“是你这么给的吗？”陆老眯眼，闻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

　　“不是不是，这不这只手还有一壶酒吗？”沈明朗乖巧地把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只完整的葱油鸡，他把酒杯摆好，倒上一杯递到陆老手里，“师傅的这点儿爱好我还是能记住的，鸡不是甜口的，师傅请吃。”
　　油脂在齿间炸开，带着炸过的葱油香，配上一口热酒，让人酣畅淋漓。

　　“哎。”
　　“你叹什么气！”陆老手里带油，用帕子擦了一下嘴，“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气可以谈。”

　　沈明朗斜眼看了一眼，才拿出来怀里的东西，“师父可看过这个图案。”
　　“在哪儿整了块碎布，牵开给我看看。”

　　沈明朗吧油灯放近了一点，然后把布料牵开放到光亮处，“我就觉得眼熟，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这块布哪里来的！？”

　　沈明朗话刚一说完，陆去沪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完全不管手上的油脂，一把抢过了布，“哪里来的？”
　　见人情绪反常，沈明朗勾嘴一笑，“来枪城的路上受到暗算，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呗。疼死我了，”他揉了揉肩膀。

　　这下陆老的眉头紧锁，“尹氏在灭端之战中就灭亡了，那时候尹氏是枪城四大家之一，擅长诗书，往年科举榜首之三必有尹氏，但尹氏追寻先帝，得民心，这无为是个隐患，常安帝在灭端之战中就趁着混乱除掉了他们。”

　　沈明朗端了根小木凳做到陆老面前给他擦手，师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给他说东西了。
　　“但不对啊，那是清理在户人口的时候，尹氏就已经没有活口了，唯一的遗孤也在战场被乱箭射死了。”陆去沪说这个事情的时候眼里明显的惋惜，“难道。”

　　“遗孤还留着？并且被人收养了，为的是复仇？”
　　“你们在哪里遇到的？只有一个人吗？”
　　“和我交手的就一个，他身手敏捷，像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那性子虽然张扬，倒也不至于得罪人，但既然交手了，看来你们相互都没讨到好，”陆老又躺会了椅子，沈明朗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了一丝庆幸。
　　“倒也不至于，我没想过要反杀他，最多就是想知道他是谁。”

　　“在宫中还是少惹些人，对了，你们此行江平也来了？”
　　“就是他带的头，难道师父要和他叙旧吗？”

　　“谁给他狗日的叙旧，”早些年两个人没少打架，沈明朗想到这两个老头子就想笑。
　　“师父还是个小孩子脾气呢，这次将军是来支援冉家军的。”

　　“支援！朝廷现在才想起来支援！”
　　陆去沪拍桌子，沈明朗立马握住他的手。“师父消气。这宫中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还能没你这个小兔崽子清楚？”陆去沪一把抽出手从凳子上坐了起来。
　　冷夜的太阳落得早，天色早已全部暗了，只有枪城还在一片热火朝天之中。
　　今夜来了救命恩人，就算是想睡，也得等着救命恩人休息好了再睡。

　　况且今晚明明睡不着。

　　“所以我想问，冉毕安究竟反了没有？”

　　陆去沪眉眼深沉，“你去明河轩看了没有？”
　　“看了，刚给师父买烧鸡，专门在那旁边买的，听说江老板已经去了？他去现场了？”

　　“看来你还没有去明白，如果冉毕安真的反了，第一个垮的就是明河轩，江明轩一开始答应了冉毕安留在这里，朝廷三番五次派人来找江老板的麻烦，为的就是要明确江老板和冉小将军是否还在一线。”

　　“所以江老板和冉毕安小将军反目是假的吗？”
　　“听到受伤他第一个就去了一线，何来反目。过命之交在战场和江湖上比一切都重要。”

　　沈明朗没有说话。
　　“那明河轩现在灯火通明，也不能说明江老板还没有走，当初有人下毒，是江老板揭发的，这次边外传来风声，相信冉将军也查到了内鬼，但前线还需要支援，说起来比较复杂。”

　　“等我们到了现场再看吧，咱们俩这次得好好叙一下，明日朗儿就要随军了。”
　　“你？可以。”

　　两个人又唠了些嗑。沈明朗伺候陆去沪洗漱完才走。早不如从前了，沈明朗也感受到了师父的力不从心。
　　走的时候，他委托师父，叫他别忘记帮忙传信给他娘，报平安。信一定不能断。
　　陆去沪把新做的刀放到他手上，命令他必须活着回来。

　　街头雨巷，又下起了小雨，走到巷口，沈明朗想到什么，突然换了方向。

　　【少爷，要烫脚吗？】阿书在房门内，把热毛巾放到水里。
　　冉北有些出神，“沈明朗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将军说他晚一点回来。】
　　冉北皱眉，“烫吧，你先去烧水，我出去看一看。”
　　阿书拦着要下床的冉北，【外面在下雨，少爷容易伤风，要不我替你出去看看吧，沈小世子功夫了得，身强体壮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是，况且这还是沈明朗的老家，冉北的眉头未见丝毫的舒展，“我还是去看一下，他那人出门不带脑子，被雨一淋就傻了。”
　　阿书有些犹豫，站了几秒还是给冉北拿了外套。

　　冉北穿好衣服正要往外走，房门被“嘭”地一下打开了。
　　“是谁在念叨我啊？”

　　冉北脚步一顿，眉眼随着这人开朗的笑声舒展开来，他或许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把脚往回一收，沈明朗立马就追了过来。

　　他看见沈明朗把指尖勾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扔，“转了好几个街才买到的，别说某人又不想吃？”
　　冉北咽了一下口水。

　　阿书连忙上去，帮忙把东西打开拜访，【小世子去哪儿买这么多别致的糕点，琅酥枪城也有吗？】
　　冉北一脸不屑地坐下，手却没忍住夹了一块带红尖的，“这个东西就是枪城传出来的。”

　　【哦，】阿书有些惊讶。

　　冉北，“你也吃，尝一下。”

　　沈明朗在陆去沪那里吃了烧鸡剥了花生，到现在根本不饿，“我看看，你们两个吃就行。”
　　冉北和阿书埋头吃糕点，眼睛悄悄地看了一眼沈明朗，“你去哪里了？”

　　“去给你买东西了啊，不然呢？”
　　冉北抿了一下嘴唇，“现在枪城边界打仗那么凶，你还是不要乱跑。”
　　“啊？你担心我啊？”

　　冉北看他一脸欠揍，关心的话到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沈明朗看他一脸傲娇觉得好玩，视线却突然在旁边的阿书脸上扫了一圈。
　　他视线落在了阿书的脖颈上，“那个……”

　　“你乱看什么呢！”冉北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所以很快注意到了他。
　　沈明朗收回视线，眉尾一挑，“阿书兄弟，你们冉府的人还挺细致，天冷了还要带丝巾，刚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