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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契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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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的繁花盛景沈明朗体会了几年,他其实已经记不得了。但他无时无刻不想念他的来处,他的家乡,他的母亲。
自家门前的那棵长生树是母亲为他种下的。
等到懂事的时候,它已经从一株树苗长成了苍天大树。
母亲总对他有愧疚,说是他被埋没了,这个时代,寒门哪来的贵子,母亲手把手监督,花钱请最好的先生,让沈明朗在有限的条件里,上最好的学堂,等来的契机,便是沈程瑞。
所以许愿的时候,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祝长岁,而是祝他“前程似景,万里无忧”。
可沈明朗忧,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天赋异禀的特处,当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对他那么说的时候,他才开始埋怨。
自由与围墙只有一步之遥,母亲毫不犹豫地把他送了进去。
“吾儿将来必成大将”对他或许不是一句鼓励。
沈明朗手里摸刀,刀柄上有一块碎玉打磨而成的虎扣,清透玉石像是这把刀即将迎来的主人一样,他眼神向外看。
常安帝最忌讳的是冉阙。
前朝皇帝是他的哥哥,当初前朝皇帝赶尽杀绝,他在绝处和冉阙联合造反,才有了今天的位置。虽然造反是下策,可冉阙终究扶他上了位。
他不得不防备他和自家父亲。
他给了沈程瑞两条路选择。
因为他坚信就算是冉阙叛变,沈程瑞这样的内阁老臣也会站在他那一边。
况且沈程瑞是文臣,不参与那些战场上的龙争虎斗,家中的兵力也只是精养于安家,手中并无军权,所以沈家无论何时,都必须与整个朝廷站在一起。
但他却只给了冉阙一条选择。
他想让禁军取代冉家军的实权,可边北的兵力大多是本土而生。
冉阙狼子野心也好,尚于苟活也罢,无论皇帝怎么对他,都身处险境。
这几年,皇帝削弱冉家军的兵力,克扣边北南北两军军粮。
但并不能削弱冉家军在人民子弟心目中的分量。安家定国靠的就是这些行军打仗的将军,所以皇帝不能明面上动,只能在暗地里使手脚。
背后派禁军使力,面上还得维持一国之君的宽仁胸怀。
例如让自己和冉北进宫。
是因为大家认定了冉北和自己在自家父亲心目中的分量。
让冉阙无从下手。
也警告沈程瑞,无论是否站在同一立场,都是笼中物罢了。
可在沈明朗和冉北相处以来,他发觉冉北在家的地位可能是真的,在冉阙心里的重要性是真的,那些温情看起来倒像是虚无的。
可冉北有什么错?他又有什么错?
天下还没有彻底安下来,大战之后必有纷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一不是在原先猜忌之后的步步紧逼。
听到外面的声音,沈明朗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帘子被他掀开一角,刚才的顾虑担忧的情绪,在他脸上消失殆尽。
“在讨论我什么呢!”他把刀收起来放进包袱里,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冉北穿着鸦青色的轻衫,马车跑起来的时候,风从袖口穿过,整个人被风包围,发丝随着风的方向飘动,他扭头,“说猪打呼噜。”
沈明朗看着他,忽然脖颈一热。
他显少看见冉北笑,对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一侧微微下陷,有一个不明显的酒窝,他反应过来对方在打趣自己,又想到两人初见时候,冉北那副清冷高傲,但往里一摸,全是柔软的样子。
在嘴角即将带起笑容的时候,沈明朗作了个鬼脸又把帘子放下去了。
“诶!少爷快到了,你不要又睡了哦!”小馋提醒。
沈明朗看着窗外,嘀咕,“我知道!我是猪吗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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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锁掀开门进屋的时候,萧祁明正在案桌上写字。
“六……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祁明抬眼看了她放在桌上的案卷,视线又收回到笔下的字上。
一笔一划皆稳,横竖相依。
葵锁服侍着萧家两代,萧祁明长大的一半时间都是在他手里面的,他自然看得出萧祁明此刻多少有些心烦意乱。
特别是萧祁明每次心情不好就会写字。
她的眼睛看向桌上的宣纸,偌大一页白纸上只有两个字——宸宇。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冉北世子的字。
冉北字宸宇,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
自己也是在主子口中得知。
她欲言又止,屋内的那小半柱香都稍完了,然后才开门出去。
待他出去之后萧祁明才抬眼。
他的视线在闭上的门框上扫了一眼,然后对窗边的人招了一下手,“进来。”
来人翻窗而入,全身的黑衣,脸上带着面罩。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半分声响,却带起一阵风和几瓣被吹带的花叶。
单膝跪下,来人抱拳,“太子殿下,您要查的事情,卑职尽力查了。”
“没查到那个人?”
萧祁明头也没抬,翻开了葵锁带来的卷宗。
宫里的卷宗都是有锦衣卫奉命照看的,萧祁明贵为太子,自然有翻阅国事的权利,可这些都要一一向上头报备,避免国事纠纷。
萧祁明认真看着上面的字样,耳朵等着听。
“是的,殿下要我去查的沈家小世子的武学师父,在下只查到了江平,同是殿下的师父,除此之外,我本来准备用钱打通沈家的家丁。”
“岂料沈家家丁都油盐不进。把刀架在脖子上也只看到了一院子的先生,沈小公子素来厌学,并不曾跟过什么文学或者武学师父,在归府之前,也只是一路打包去学堂。”
“不可能。”
黑衣抬头看了萧祁明一眼,“嗯,殿下,我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萧祁明坐了那么久,依旧背挺如松,拉着一边衣袖,用笔点了点墨,“你那天站在现场看出什么来了?”
“沈世子的功夫不错,像是在藏,殿下……殿下也在藏……”
“我在藏是因为我身有疾病,但沈明朗藏便是故意的。他一身好功夫,招招都打偏,我其实根本没打算伤他,但他却先自己翻了个跟斗。这一点沈程瑞肯定也知道。”
黑衣想说,我瞧着你也是故意的,但他没说出口,“刻意隐瞒难道是为了保命吗?”
“锋芒毕露,必将遭群雄妒忌,到时候对立的人就多了,免不了一些落井下石的,父皇忌惮沈冉两家不是一天两天的,虽然君心难动,但是加重矛盾确是可以的。”
“可我看小世子不像是想参与朝政的人,他似乎急着摆脱。”
“他父亲在这里他自然摆脱不了。皇上需要靶子,箭是随时就备好的,北儿被打成那样冉将军都不曾动一丝一毫,你以为……”萧祁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晦暗了几分。
他放冉北和沈明朗出去,其实就是为了想看看沈程瑞是下的什么棋。沈程瑞现在是明哲保身,他能看出他对沈明朗的喜爱胜过了其它的儿子女儿。
最好能勾到教沈明朗功夫的师父,既然沈家这么着急藏这个人,看来这个人的身份也不一般。
沈程瑞教沈明朗不排除是为了沈明朗在乱世之中保护好自己,但更深一层含义,他本是文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却从了武?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沈明朗不好学?
天生聪慧的人是藏不住的,除非把他深埋于地。
那天他和沈明朗比武的时候,沈明朗步步退让,毫不犹豫,看得出来,是早有准备。
看来冉阙忌惮沈程瑞是有道理的。
两军相斗更多在于谋略。
萧祁明放下了笔,向黑衣人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你找人去盯着沈明朗和冉北,有什么事情立马通知我。”
“什么事都得报吗?”枪城离阙安都有些距离,报消息也会有时间的问题,黑衣看向萧祁明。
“对,什么都得报。”
晚膳之后,常安帝诏萧祁明去了内宫。
萧祁明穿着朝服还没来得及更换,就进了宫。
常安帝虽已年迈,但眉宇之间的雄风依旧,花白的鬓角卸了冠就全部露了出来。萧祁明一身长袍加身,三爪龙缎。
他一进门屋里的侍从都退了下去。
萧祁明缓步走到常安帝面前,“父皇找我有何事?”
常安帝看他一眼,那一眼让萧祁明瞬间明白,常安帝把手里把玩的玉求一扔,“你倒是心大,放沈明朗和冉北出都!”
萧祁明神色不变,“父皇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我是说你放人去保护他们!”
萧祁明没有否认。
常安帝大怒,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常年生病,萧祁明身子虽然也属于高大一派,但却因为服药日渐消瘦。站起来比少年的萧祁明高半个头。
“我这是为了父皇考虑!父皇若是想绑了冉北和沈明朗,来试探冉将军,可当下属实不是最好的时候。”
常安帝大概是因为气得急了,喘气声有些大,萧祁明面色依旧,身子站得更直了些。
枪城是一个相比阙安都,更复杂的一座城。他在边北界限,是冉家军坚不可摧的后盾。军队的粮食和物资绝大部分都来自于这座城。
过了就是云城。
云城靠近兵马线,并没有枪城那么平稳富裕。
冉家军和禁军在此镇守,冉家军在前,有安城之功,人民都信仰冉阙,常安帝花了两年,才把阙安都完全赶出这座城。
“一派胡言!国家大事启容你一意孤行,你想保冉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常安帝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