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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健步如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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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暗下来的时候,城中的灯火渐渐熄灭。
一盏、两盏,有全部熄灭的趋势。
边北的战场上,硝烟弥漫。到了晚间,呛人的烟气才消散下来。
“嘶”地一声,右肩的贴身衣物被掀开,药面在伤口上铺上了厚厚一层,只是很小的一个转身,就落了一些在身后人的手上。
“别动!”帐内灯火明亮,身后的人抵了抵面前人未受伤的肩膀,他的眉色因为刚才的动作感到不悦。
随军这么久,这些打仗的都是些不要命的,看着半盆被鲜血浸染的红水,他又拿起了纱布,漫不经心道:“你们尘将军还有多久回来?”
“刚收到回书,说是明日从枪城启程,估计半个月可达。”
“哦。”
“怎么,你想他了?”
那人偏开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哼,好在对方声势虽大,实力却不怎么样。”
“诶……”肩头被纱布缠绕,钱青飞终于转过身来,他抬了抬眉角,挑衅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听着,罗大夫不太相信末将啊?”
罗越专心地把两个纱布角交叉,打了一个死结,他缓缓抬起头,用极不信任的目光看向俯视着自己的钱青飞叹了口气,“这仗啊……还是得带脑子打,脑子不在了,胜负不就很明显了吗?”
“那您是怕我撑不到将军回来?”
罗越没有说话,眼神落到了受伤的肩头上。
钱青飞看他,“我虽然没有尘将军那么聪明,但也不会说这些脑残敌人都对付不来。”
这句话像是让罗越想起什么。
他今年刚满十八,是医学世家出生,父亲是朝廷官员。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候,大夫如数珍宝,他是父亲的第五个儿子,好在不太受宠,所以决定随军的时候,家人并没有过多的反对。
最开始就是冉大将军的军队。
随军的那天大雪纷飞,正遇突袭,枪炮落地的时候带起大量火星,他趴在尸堆里,被炸飞的尸体正好盖到了他的头上,兴许是来不及,敌人并没有发现他。
那是他出生以来觉得那是他觉得火最可怕的时刻,他从头到脚沾满了血污,有他的,有别人的,他抠着尸体的血肉,慢慢往上爬,被救回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意识。
但那却是最可怕的一天,他不愿回想,又无法摆脱的一天。
他的眼神从回忆中回转,发髻半高于头顶,因为须发短,露出了光洁的脖颈,他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语,疑惑地问面前的人,“明明胜仗都打了一半,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很明显你们这仗要打的不止一方啊!”
他问,“你们没有怀疑过这群人是谁吗?”
钱青飞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不知道。”
既然不愿意说,罗越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埋下了头,专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药囊, “希望你记得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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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沈明朗带着冉北出了宫。
萧祁明向上面申请,花了三日才批复下来。沈明朗本来可以更早地出发,但因为冉北伤势不便,就硬生生拖到了今日。
自从立储大典之后,三个人天天都一起念书,也混得有些熟了,相互的习性也都很是熟悉。
走的时候,萧祁明冷着脸警告,“不可贪玩,五日后回来。”
沈明朗想,“行了,像个老妈子一样。”
萧祁明正要发火,沈明朗拉着冉北跑了。
枪城是个热闹的地方。
顾名思义,“枪”是刀枪不入的枪。这里位于阙安都的外城界限,最初划边界的时候并没有被划进去,也是近几年,因为军事交往频繁,才归了地。
军用的兵器几乎都出自于这里,因为整个国家最厉害的兵器师傅都聚集在这里,开放的时候,可以说是群英荟萃。
精英们收的徒子徒孙也都选择在枪城定居,所以这里也成了一所无人敢轻易冒犯的地方。
沈明朗就出生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小镇上,因为有些远,两人头天辰时出发,到的时候已经第二天午时了。
“想吃点儿什么吗?”沈明朗走在前面问。
他的步履轻快,状态和宫里完全不一样,松弛且轻松。
冉北觉得他都快飞起来了。
自己在后细步走着,尽管伤口痊愈了不少,动作稍大,还是会引起撕扯般地疼痛,所以与沈明朗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走快点儿!”
沈明朗终于回了头,转身大步走来,“没听见你说话,还以为你丢了。”
冉北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可以飞得更快些。”
“我觉得还行,”沈明朗贱兮兮地凑到冉北耳边,“像你长得这么好看,在这里很容易被拐卖哦!”
“滚!”
“嘿!我没开玩笑!”
这人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冉北气得牙痒痒。
冉北最讨厌他这个样子跟自己说话,但又不自觉地在心里卸下防备,人啊,有时候还真的很奇怪。
耳朵被热气扑得直痒,他一掌推开对方,揉了揉耳朵,“你有病……”
“吗”字还没问出口,他的手就被沈明朗拉了去,沈明朗一脸兴奋地朝前方看,步伐却放得稍小了些,“走,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不知被拽到了何处。
冉北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条街全是哐哐当当地声音,每一声各来自于一处,因为频率不一样,交错着,像是刀剑交错的声音,让人有些兵荒马乱。
冉北轻轻地捏着袖子,尽量装作平静,他的脸上覆着一层薄汗,正式入夏,身上穿着一层里衣,雪白的薄衫搭在外头,把皮肤衬得更加透亮,细看,能看到他脸颊上因为热气胀出的一层红血丝。
沈明朗朝街口的冉北挥挥手,“愣着干嘛?进来啊!”
冉北想,他没有拉他,大概也是被热的。
果然,一进去便是一阵扑腾地热气袭来,冉北简直想后退一步直接跑掉……
“诶!”
沈明朗在前头带路,进了街就直接往里钻,周围的人,铁匠们长期和火和高温打交道,都只穿了下半身。
麻裤的裤腿高高卷起,每个人的头顶上都套了一根长长的麻绳。不知道是谁对着他喊了一声,“小兄弟,来看看刀呗!”
冉北被吓得直接往前跑去……
“哈哈哈……”沈明朗在前叉腰,停下来等他跟上。
“到了!”
冉北跟着沈明朗钻了不知道多少个巷子,终于在一家刀具店停了下来。
破旧木门似乎有些年头,一不小心碰到都会发出“卡兹”声。门店外头并没有看到人,沈明朗大步垮了进去……
“陆叔?”沈明朗大喊了一声。
在他喊完,一个穿着棉布衫的老头从里面探出了头来,“啥?”
冉北不太听得懂本地人的口音,只见沈明朗上前一步把老人拉了出来,“喊你老不利索嘞,门口没人就不怕人偷?”
后面一句冉北听懂了,只见老人抖了抖裤腿,从怀里摸出了块镜片,脸都快怼到沈明朗脸上去了,“这该上该下谁不认识我陆老头,谁敢偷?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勒个娃子!”
沈明朗笑嘻嘻地扶住老人的手,“这不是担心您嘛!您什么时候把整条街的业务都给拦下来了?”
老人看了一眼沈明朗身后的人,口音渐渐淡了下来,“一年半载来一次,算是担心?”
沈明朗又是“嘿嘿”两声,“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两人相互打趣,虽然年龄相差甚大,却没有半点儿隔阂。
冉北有些尴尬,他正踌躇要不要上去的时候,老人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哟!哪里拐来的小伙子?俊俏呀!”
冉北礼貌地鞠了一躬,“安城人。”
陆老点了点头,又把脸转向了沈明朗,“来这儿干什么啊?又想来骗东西了?”
“瞧您说的,”沈明朗把一袋银子甩到桌上,扶对方在木柜前坐下,“带了钱来,就是想叫您帮忙打把短刀!”
陆老一把拿过柜子上的袋子,拿出一定银子咬了几口放回去,他扶着柜子,问:“给谁?”
话虽是对沈明朗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冉北。
冉北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心里有些惊讶,又莫名地诧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明朗,只听见老头儿“呵呵”一声,“你娃倒是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