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
-
苏安有着看穿谎言的能力，那并不是魔法和祝福，而是她为人的经验。
所以即使看不见对方的眼睛——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她也能从他那模棱两可的语言中明白他的深意。
看穿了自己黑发黑眼的皮囊下，是那个曾属于圣女的灵魂？
不，不是的。
他知道真相，他知道她一直以来的秘密。
【苏、苏安……好痛……】
脑内突然传来莉莉痛苦的呼唤。黑洞般的双瞳猛然唤回了光彩。
“对无罪之人散发杀意可是违背了圣女的誓言啊。”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致。
“因强行留住灵魂而不得不背负对方的‘因果’——虽然我看你这六年来，也挺甘之若饴的。”
“……好家伙，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苏安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几滴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
“那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事啊，啊？”
“哎呀。我这边也有自己的难处呢。”
那人轻飘飘的说着，“虽然不能细讲，但我们两的目的——现在的我们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
苏安冷笑一声。
“咋地，你也想找艾尔德里奇复仇？”
“哎呀亡者。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把复仇当终点是多么的愚蠢呀。”
“而且你也不恨他吧？比起憎恨，愤怒和不解多多了。”
“……”
苏安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然后她突然伸出了手，打向对方的帽子。
以她的敏捷度理所应当的打空，对方只是向后稍微仰了仰头，就躲了开来。
然而苏安的目的并不靠手——她挥起的手掌带起了猛烈的风。
那股风似无形而巨大的手，精准的打着他宽大的帽檐，把那顶碍事的帽子飞了出。
一时间苏安的脑中闪过了很多张脸。
然而全都不对。
苍白的几乎透明，俊美的模糊了性别。长而柔顺的长发顺着他的头顶落下，似一条洁白的绸缎，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纤长雪白的羽睫敛去了他眼中的神采。套在破烂长袍下的身体却如很高，令他即使是蹲坐着，目光也是居高临下的。
被打飞了帽子的他也不恼。笑得很轻，显得有写病恹。
而苏安则是看着他的瞳孔，陷入了沉思。
稀薄的金色。
“我并不想那么快与你见面的……但是你快要死了。”
“正式开始的第一步就被自己的骑士杀死——应该说就连我也没想到，事情进展的那么快。”
“你啊，是不是运气很差？”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也没急着去找自己的帽子。
而他最终掏出了一块血红的石头，轻轻放在了一旁晕倒的叶法的身上。
宛若寻找到了归处一般，缠绕在叶法脸上的金色花纹化为一束光晕，涌进石头中。
还是说……是这块石头在贪婪的吸取着金色的魔力？
“这不是宝石吧。”
苏安拿着那块陈红色的石头，“完全没有打磨过的痕迹。”
“的确不是。”
那人点点头，“是神的血哦。”
“……哈？”
“是神躯的血，也就是你原来身体的血呢。”
苏安二话不说与他拉开距离——然后发问。
“你究竟是谁？”
“唔，奈非。”
“你哪来的我的血？”
“嗯，还不能说呢。”
“这金色的花纹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诅咒吗？”
“应该是吧。”
“叶法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因为讨厌你？”
“——你到底是敌是友？！”
“是盟友哦。”
那人倏地露出笑容。淡金色的眼睛也完成了柔软友好的弧度。
“只要你的‘愿望’不变。”
————
叶法陷入了噩梦。
那些熟悉的人化为一具具破落不堪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他的面前。他们的血液混着排泄物形成了一道渠，蜿蜒过石子路的缝隙，积在他的脚边。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无法合起。而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道冷漠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节哀。就这么丢着会引发瘟疫，我得一把火烧了他们。
话语刚落的瞬间，熊熊的烈火拔地而起，吞噬了一切。甚至包括他本身。
他在灼烧的痛苦中怒吼，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她的名字。如毒蛇喷洒毒汁般咒她不得好死。
仅存的理智引起涟漪般的挣扎。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去憎恨，去愤怒。
——不是的。
仿佛灵魂置身于地狱一般，不断的燃烧的。
——明明已经放下了啊。
像是化身为柴。
“……额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给我醒过来啊！”
原本靠着椅背小憩的苏安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吵醒。发现是床上的叶法在一边鬼叫一边狂扭后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
然后便是左右开弓、大张大和——转瞬间扇了四个大嘴巴子。
而棕发的青年也终于睁开了眼睛。肿着脸，愣愣的看着她。
“我……这是……”
“你被神力侵蚀了。”
苏安压下了火气。把人丢回床上。
“一边大叫一边发疯。还搞偷袭差点把我害死。”
“我……”
“叶法。虽然我不想跟神.经.病计较，但是你欠我人情你知道吗。”
“枫叶镇的亡灵再加上这次——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苏安复仇小分队’的财管主任了。”
“……”
——这都是哪跟哪。
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的叶法看着环着手面色漆黑的苏安，决定先沉默一下，让双方冷静冷静。
虽然他的憎恨是不受控制的，什么都无法感知到……但他隐约能明白，是苏安救了自己一命。
就算死了一次，圣女的取名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不过多亏如此，他能从中明白她想干嘛。
“莉——苏安。”
想起之前的叮嘱，叶法及时改了口，“你想干嘛。找艾尔德里奇报仇吗？”
“……不止。”
“哎？”
“我想活着。”
叶法困惑的望着苏安。
黑发黑眸的女人低着头，面无表情，似是只会回答制定指令的魔法人偶。
“我想和重要的人，一起自由的活着。”
“……”
无光的黑眸唤回了些许神采。叶法看着面前的她又恢复成了那副随性不羁的模样。
“我需要年轻健康的身体，足矣抵挡艾尔德里奇的力量——所以我得找回原本的骑士。”
“……你不会觉得，我们能打过艾尔德里奇吧？”
“会有办法的，在这过程之中。”
“你不是问过为什么我会选择乡下出生，当时屁都不会的你做骑士吗？”
黑色眼眸斜斜的望了过来。
虽然模样不同，颜色不同。但叶法能很明确的感觉到，那是属于她的眼睛。
浓烈的渴望，坚定不移的信念，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是因为这双眼睛，他们才聚集在了她的身边。
“是因为命运啊。”
叶法没有吭声。
明明附近没有任何钟表，他却听到了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
六年前，被莉莉贝尔——苏安救下，是命中注定的。
因她的冷漠而决绝，分道扬镳，也是注定的。
在这为了避免外人闯入，特意遥遥迁徙到冬之森附近的枫叶镇中再次相遇，也是注定的。
一切的“因”都是为了此刻。
他有这种感觉。
“叶法，加上这次我可救了你两次啊。两次。”
苏安伸出两根手指，贴在叶法的面前。
“你不会对着你的救命恩人说不吧？”
“……我知道。”
叶法伸出手，没好气的打开摁在自己脸上的手指，“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感到十分不满。”
“我在裁决会议上投同意时，给出的理由是‘冷漠之罪’。你从未为了他人的死而悲伤痛苦过——”
“天天为了已经发生的事难受个要死还要不要干活？这世界还就不救了？”
“……”
叶法的表情有些扭曲，“虽然。但还是希望你有些同理心，苏安。”
苏安冷冷的切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了什么般，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的小指上，带着一枚银质的细小尾戒。
那是名为奈非的诡异青年强硬给她带上的。说是可以稍微减弱她和莉莉之间联系，对“圣女”而言应该是个好事。
毕竟苏安不是圣女。
她只是个刽子手。
两人灵魂里的东西终究是相斥的。互相博弈，只有一方能永远的留下来。
而她却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了感情。
而她的对手也选择为了她牺牲自己。
“所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们去晓之村。”
苏安闭上眼，声音低沉。
晓之村是莉莉的故乡——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没有能力将魔王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只能分成了五份。各自封印在了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偏僻的地方。
而在藏第五份的时候——也是最为关键的心脏部分的时候。
她突然剑走偏锋，裹着封印气息的卷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挖了个坑，埋下了老家的房子下面。
“……先把这是个人就能对我动手动脚的局面解决掉吧。”
想起弹了自己额头的尼伯恩，又想起戳了自己脸颊的奈非。
苏安不由的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我要把魔王复活，收为己用。”
“……”
这回轮到叶法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