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66、不识庐山真面目

　　花陌黎饮尽一杯女儿红，缓缓道：“下面该我了。大哥想必也猜到了，云海哥哥不是六道中任何一族，他是灵，是花灵，是……”花陌黎犹豫。

　　“是曼珠沙华之子。”花陌宇道。

　　“大哥？……”花陌黎道。

　　“不难猜。除了曼珠沙华之子，也没有那个灵能有这样的本事了。本来我也只是猜了个六七分，这柳云笙一来，想不猜中也难。”花陌宇道。

　　花陌黎苦笑一声，接着道：“既然大哥已知云海哥哥的身份，便肯定猜到他与魔族的渊源。我判断，长老早已知道云海哥哥的身份，我不知道是出于顾忌龙族的原因，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长老一直想借机重伤云海哥哥，却不杀他。”

　　“阿黎，长老可能并不是神，你知道吗？”花陌宇道。

　　“什么？！”花陌黎惊诧道。

　　“不过，我也是猜的。我是在人族游历之时无意得知长老并无元神，并向云海求证过，他说确实如此。这次想让翎儿请长老来，我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试探一二。”花陌宇道。

　　“可是，长老在徽音国比武时，试探过我和影逸的灵泉，他们的法力强劲非凡，怎么可能没有元神？”花陌黎不解。

　　“有一个可能，他们并非实体，是力量的凝结，是幻化而成的意念。”鹧鸪翎道。

　　“神族为什么会让这样三个连元神都没有的非上神作为长老？”花陌黎不解。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你继续。”花陌宇道。

　　“总之……神族和云海哥哥之间，似乎是在互相猎杀，却都不打算彻底除掉对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花陌黎道。

　　“既然云海并非入了魔道，神族何苦屡屡为难？”鹧鸪翎道。

　　“不知。我感知不到云海身上有元神，应是未入魔道。不过魔族法力逆天，并非我一个上仙能探到的，有什么未可知也不一定。”花陌宇道。

　　花陌黎想了想曼珠沙华之死，以及牧云海为了复仇杀了两个上神，没有说出口。

　　“陌黎，我……我有件事得跟你说。”唐影逸道。

　　“终于决定把你们的小秘密告诉我啦？”花陌黎喝了口酒，挑眉一笑，道。

　　“你……你怎么知道……？”唐影逸惊掉了下巴。

　　“从在未央宫，哥哥主动指导你习武的那一刻起，我就猜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怕我担心，所以沆瀣一气，商量好了不告诉我，哼。”花陌黎佯装生气道。

　　“你家大冰山……他、他气血衰竭之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坦白讲，你们出发去中原前，我就劝过他，可是他不听。在未央宫那日，我看他把你灌多之后鬼鬼祟祟出门，我就一直等着想看看什么情况。午夜他才回来，身上两个血窟窿，就差一点点，就会血尽而亡。”唐影逸道。

　　花陌黎叹了口气，微微低头，道：“他倒是聪明，用鲜花香味来遮掩血腥味，不想让我发现。我第一次发现血腥味是在竹苑，当时哥哥只是左手手腕缠了绷带。第二次是三月末在洞庭，当时他穿了一个领子极高的衣服，想必伤口是在颈部。第三次是在我二族合宴那日，虽然他满城花雨遮住了血腥味，但是我仍依稀闻到，那日是六月二十一。第四次是在未央宫，那日我醒来满屋花瓣，想必就是用来遮住这血腥味的。”

　　“那日正好是九月二十一。”唐影逸道。

　　“影逸，谢谢你那夜给云海哥哥疗伤。”花陌黎道。

　　“这都是小事，只是你都不好奇他都去干了什么吗？还有，他的左臂已经几乎快废了，你见过他用左手出招吗？还有啊，刚刚我给他疗伤，发现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严重消耗着他，他的修为也比三个月前深厚多了，越来越难治。”唐影逸道。

　　“我想，这个问题，只有怀皖才能解答吧。”花陌黎看向怀皖，缓缓道。

　　“花公子……”怀皖低头。

　　“怀皖，洞庭那日，哥哥的衣服是你准备的，想必你早就知道他会受伤，故意带了一件虽不合时宜却能遮住伤口的衣服。我对你师父的心意想必你也都看在眼里，如果你真的为了他好，就不要再隐瞒了。”花陌黎道。

　　“公子，对不起……”怀皖咬紧嘴唇，道：“我正是知道花公子对师父的心意，更知道师父对花公子的心意，师父告诉过我，无论如何不能把花公子牵扯进来。我答应过师父，绝对不会有违誓言。”

　　“罢了，阿黎，不要逼他了。云海也是为了你好，怀皖也是信守承诺，等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花陌宇道。

　　“好，特别好。反正我永远是个小孩子，永远只能被保护，什么都瞒着我，哥哥瞒着我，大哥瞒着我，影逸瞒着我，怀皖也瞒着我，每个人都是为了我好。好，好得很。”花陌黎说完，转身飞跑了。

　　“陌黎！”唐影逸立刻召唤羽翼，准备追上去。

　　“影逸，你留下，我去。”花陌宇道，随后看了眼鹧鸪翎，鹧鸪翎微微颔首，花陌宇便起身追去。

　　峡谷旁，兄弟二人迎风而立。

　　“小少爷，脾气发完了没？”花陌宇笑道。

　　“没有。”花陌黎没好气道。

　　“哎呀，那怎么办呢？云海昏迷着，没法哄你开心，大哥我干着急啊。”花陌宇道，“说起来真是伤心呢，小时候跟在大哥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叫得那个亲热。现在只顾着管别人叫哥哥，连大哥都抛在脑后咯。”

　　花陌黎实在挂不住脸上那副凶巴巴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片刻后，眉宇间挂着一丝伤感，道：“大哥，我觉得我很没用。我想懂他、想帮他，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我除了无能为力，就只剩顺其自然。到头来，遇到危险，我还要被你们保护。一路出来这几个月，我的骄傲、我的自信，我自以为是的世界，都已烟消云散了。”

　　“阿黎，不要这么想。你这是在成长。早晚有一天，你会变得更强。”花陌宇道。

　　“大哥，为什么长大了的世界和小时候那么不一样了？”花陌黎道。

　　“阿黎，成长没有对错。刚开始我们都有点理想主义，以为付出就能有回报，以为忠奸善恶真伪美丑非此即彼。受过伤后过悔，才知道世界有它自己的游戏规则，没有纯粹的伟大，也没有脱离生活的情感。”花陌宇道。

　　“大哥，我在人族见到了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我发现世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刚开始觉得轩辕楚容是错的；后来，竟也不知道他是对还是错；再后来，我居然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对的。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啊。”花陌黎道。

　　“阿黎，不要去评判别人的对错。我们永远无法站在公正的角度去评价他人。或许，这世上本就不应该有审判者。当我们清醒时，曙光才会破晓。来日方长，太阳只是颗启明星。”花陌宇道。

　　“还有云海哥哥。他……他待我很好，非常非常好。可是，他总是什么都不让我一起承担，我觉得他是在经历许多难过之后，把血淋淋的心化成一份体贴，一份温柔，摆在我面前。可是大哥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这样的好，我心里是难过的，是心疼的，是痛苦的。”花陌黎道。

　　“傻孩子。这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在保护你。我看啊，他见万物波澜不惊，唯独见你方寸大乱。我可是听阿翎说了，他曾在徽音国的高朋满座中，将晦□□意说到最尽兴。”花陌宇道。

　　“大哥，说到阿翎，你、你们……”花陌黎道。

　　花陌宇笑着的眼睛突然失去光芒，笼罩上一层薄雾，少顷后，道：“陌黎，你也看到了，神族、包括仙族，可能未必是我们想象的那个样子。我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想，现存的神族，是不是有可能跟当年开天辟地的首代元神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想过，两千年来，首代上神相继长眠，会不会有其他什么原因？如果真有一日会什么发生，黎乐族和墨羽族，谁来护？”

　　“大哥……”

　　“我是黎乐族的少主，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不可能让爹爹辛苦一辈子。爹爹给我挑的姻缘，夏瑶上仙，也是武仙世家，身份尊贵，在仙族举足轻重。将来，两族的兴亡皆在我手上，我如何能贪图儿女情长，不顾家国族众？”花陌宇道。

　　“可是大哥，即使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也可以守护黎乐族啊？甚至可不可以让鹄族举族迁徙到徽音国呢？只要你愿意，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吧！”花陌黎道。

　　“你觉得我和阿翎在一起，爹爹能接受吗？仙族能不追究吗？神族能轻饶吗？迁怒于黎乐族和鹄族怎么办？阿黎，有些人不是你抗拒，就不会发生；同样的，有些人不是你想要，就可以在一起。阿黎，爱远非一切。”花陌宇道。

　　“爱远非一切，可没有爱，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大哥，也许生命就是一个不断出人意表的残忍笑话。但如此真切的情分，却可以是千年万年。”花陌黎道。

　　花陌宇听言，愣了片刻，低头摸了摸花陌黎的头，笑道：“阿黎，抓住幸福比对抗痛苦更需要勇气，你比大哥勇敢。”

　　“那阿翎他……他……”花陌黎道。

　　“他懂我，他知道我有我需要承担的事情，他也一样。光是抓不住的，雾也总会散，人总要和自己握不住的东西说再见。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很美好了。”花陌宇道。

　　“大哥，也许，我们要舍弃很多才能成为想成为的人，但人生很长、略苦，凭虚情是难以走到终点的。”花陌黎道。

　　“阿黎，大哥希望不论你经历多少蹉跎，都要心怀美好，保持着一份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期许。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哥永远支持你。”花陌宇道，“而且，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云海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云海，值得你的付出。”

　　今朝醉，万年长。征程似海，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