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65、莫道浮云终蔽日

　　大约两个时辰后，唐影逸、花陌黎、怀皖从琼海别苑出来，花陌宇、鹧鸪翎正在别苑石凳上坐着喝茶，等着他们。

　　“如何了？”花陌宇问。

　　“暂无大碍，加了点催眠的法术，让他睡了。”唐影逸道，眉间甚是沉重。

　　“你们是想现在聊，还是改日再说？”花陌宇问。

　　“大哥……”花陌黎道。

　　“阿黎，你什么时候连大哥都不信任了。”花陌宇道。

　　花陌黎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鹧鸪岚的声音从不远处原来：“哥哥！有位仙使来访！”

　　“请他去君诺殿正厅稍后。”鹧鸪翎道。

　　“不必。桃园小仙柳云笙见过诸位，见过陌宇上仙。”来人道。

　　“云笙，你怎么来了？”花陌黎诧异。

　　“我在琼林感知到主人……龙……南境花海有异，急忙赶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柳云笙道。

　　“一言难尽。”花陌黎道。

　　“那主……龙使可好？”柳云笙道。

　　“在里面睡着。”花陌黎指了指琼海别苑一间寝殿，道。

　　“那我去看看。”柳云笙说完就没影了。

　　“哎你小点声，哥哥在睡觉。”花陌黎急忙道。

　　“没事的，这会打雷他都醒不了。”唐影逸道。

　　柳云笙走后，花陌宇和鹧鸪翎都忍不住笑了。花陌宇道：“翎儿，你瞧瞧，这就是如今的仙界小官，真的是天真稚嫩得很。都不用你问，三两句话就把底全掏了。”

　　“阿宇可是想着以后在仙界大展拳脚，好好改革一番？”鹧鸪翎笑道。

　　“没兴趣。我若不是将来要守护族人，真希望在你这山清水秀之地赖一辈子。”花陌宇道。

　　二人相视一望，眉宇间尽是珍惜，以及一丝伤感。

　　花陌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轻咳了一声，道：“大哥，阿翎，那我们先回屋休息了……”

　　“站住。”花陌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黎，这里没有外人，我与云海相识的时日比你更长。你说出来，大哥才能帮你。”花陌宇道。

　　“陌黎，你大哥对云海的了解虽然未必有你多，但是他了解一些其他的事情。我想，大家既然都是为了云海好，不妨把每个人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一起捋一捋。”鹧鸪翎道。

　　“正是。还有你们两个小家伙，私藏了什么也都在今夜说出来吧。”花陌宇对唐影逸、怀皖道。

　　五人围着石桌坐下。初冬的南境，晚风还是暖暖的，一点都不觉得冷。远处传来江水奔腾的声音，月上枝头，若不是今日激战，该是多么闲适舒服的夜晚。

　　“翎儿，先让人暖几壶酒来，我最喜欢的女儿红。”花陌宇笑道。

　　“你啊，什么时候都不忘饮酒享乐。陌黎、影逸，你说说你们两族是不是都这么个样子，永远不知道着急？”鹧鸪翎道。

　　“是。”花陌黎、唐影逸答。

　　可不就是吗？两千年来的习惯，天塌下来有神族仙族顶着，每天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啥，更何况天也没塌下来过。

　　花陌宇喝了一口温热甘醇的女儿红，一脸满足，悠悠道：“想来你们谁都不愿先说，我就来抛砖引玉吧。我与云海第一次相识是二百多年前，我第一次前往中原游历的时候。当时鹿蜀族境内火山爆发，境内一片焦土，惨不忍睹。彼时的鹿蜀族族长桑槐仁险些在天灾中丧命，千钧一发之际被云海相救。”

　　“我当时只觉从未见过身手如此好之人，便随他一起救了不少鹿蜀族。我原以为他是神族派来的神官，不想他并无元神，便以为他是某位上仙。当时我尚未成仙，认识的仙官不多。得知我是黎乐族后，他便让我通知墨羽族派医官前来救治。墨羽族的到来，使得鹿蜀族存活了大批族众。这就是为什么到如今鹿蜀族都对墨羽族格外尊敬的原因。”

　　“原来是大冰山让陌宇哥通知义父的……”唐影逸道。

　　“正是。你墨羽族不少医官在此次救治鹿蜀族中，修为增益、功德圆满，成为仙身。我也顺带着积累了不少功德。”花陌宇道。

　　“在鹿蜀族我们呆了足足三个月，有一日我问他，上仙修为如此深厚，此番有积福造世，假以时日必飞升上神。谁知他说，他不是仙族，也不修仙。我便问那他为何如此竭尽全力搭救修仙族，他说，闲。”

　　花陌黎听罢，扑哧一笑，心想，真是我家哥哥的说话风格。

　　“后来在帮助鹿蜀族重建之时，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些蹊跷。我发现火山爆发之后落下的岩石，竟不是普通石头，而是火石。”花陌宇继续道。

　　众人皆是一惊。花陌黎想到了轩辕楚容说的话，想来这鹿蜀族的天灾，的确另有隐情。

　　“也就是说，那次事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花陌黎道。

　　“这也是我的想法。我便告诉了云海，想去调查，他拦住了我，让我不要惹祸上身。”花陌宇道，“不久，他便离开了。我在鹿蜀族继续呆了一个月，没有什么进展，我也就走了。没多久，就听说鹿蜀族族长桑槐仁突然禅位，小儿子桑青野继任。”

　　“再一次见到他，就是你出生那年，阿黎。”花陌黎继续道。

　　“我出生那年？”花陌黎道。

　　“正是。你出生后不久，原本已经销声匿迹很久的龙使突然来到徽音国，说感到我族有异动，不知何故，特来看看。结果父亲陪着他在徽音国前后转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就走了。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云海就是龙使，他斗篷遮面，我只觉眼熟，却也未多想。”

　　花陌宇又喝了口酒，继续道：“第三次见到他是我成仙之后中原游历时，当时追着几个办事不利的鬼差打到酆都，正好见到云海在黄泉路上的荼蘼花海中坐着喝酒。我便过去跟他讨酒喝。”

　　“黄泉路上都能讨酒喝，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鹧鸪翎忍俊不禁，举起酒杯与花陌宇轻轻捧杯，一口饮尽。

　　“我当时觉得，怎么说呢，感觉他很孤独，好像在那黄泉路上坐了几千年似的，忍不住想过去陪他说说话。”花陌宇继续道，“他当时大约已经喝多了，摘下一朵荼蘼花，问我，好看吗？然后他的手指顺着荼蘼花海摸过去，原本一片红色花海，竟然全部变成白色。”

　　花陌黎不由一阵羡慕，自己还没有跟牧云海在荼蘼花海中饮过酒，到是被自己大哥捷足先登了，怨念道：“大哥，麻烦你以后离我家哥哥远一点。”

　　“同意。”鹧鸪翎半开玩笑应和道。

　　花陌宇摸了摸花陌黎的头，又握了握鹧鸪翎的手，莞尔一笑，继续道：“结果我也喝多了，这才想起来追来酆都是要杀那几个徇私枉法的鬼差的。我便问云海，愿不愿意陪我去酆都杀掉几个废物。你们猜云海怎么说？”

　　花陌黎一脸好奇。

　　“他说，他刚刚拆了酆都管事老头儿的殿。不过，如果我还要再去拆一次，他奉陪到底。”花陌宇讲着讲着，自己笑了起来。

　　“然后呢？大哥去揍了北阴大帝？”花陌黎一脸不敢相信。

　　“正是！那北阴大帝正在收拾屋子里的阴阳薄，一见云海又回来了，当场吓得腿软，跪在地上说什么好汉饶命，我也是听命行事，迫不得已什么的。我就趁机狐假虎威，让北阴大帝把那几个受人贿赂的鬼差叫了出来，挨个办了。借着酒劲儿，我俩又把阎罗宫给砸了。”

　　花陌黎严正抗议：“大哥！这么好玩的事儿都不叫上我！”

　　“哈哈，你当时才几个月大，还在阿娘的怀里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呢！”花陌宇道。

　　要是早生几千年就好了，花陌黎想，这样就可以陪伴哥哥这么有意思的人生。又想到泽渊宫里牧云海画里他和魔尊一起玩的时候的样子，心里酸酸的，总觉得错过了牧云海最肆意潇洒的人生阶段。

　　花陌宇接着道：“也许是闹得动静太大了，惊动了上面，毕竟这北阴大帝管生死、掌轮回，是个神官。不一会儿，神族长老就来了。我都是修仙族，受神族直接管辖，神族长老正要罚我，云海突然站了出来，说：老头，要是还想多活两年，就立刻滚回昆仑去。”

　　唐影逸听言，一口酒喷了出来，道：“他、他居然敢跟长老这么说话？！”

　　“可不就是！我当时也吓傻了，生怕长老一掌拍死他，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长老盯着云海，两个人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然后！长老走了！”花陌宇惊叹道。

　　花陌黎陷入深深疑惑，牧云海曾经如此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洞庭一战对面河络都似有苦衷不愿开战？他和神族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都想除掉对方，感觉又都不着急杀死彼此。

　　“再后来他说他要去人族，我就跟着去了，觉得此人实在有趣得很，又深不可测。在人族他时不时去教一个小孩子一些武功，说是之前顺手救的，我们又呆了一个月，他说他要回家了，我便继续我的游历。第四次见面，就是这次。”花陌宇道。

　　“那个小孩子是不是叫轩辕楚容？”花陌黎道。

　　“正是。”花陌宇道，“好了，我讲完了，翎儿，你继续。”

　　“好。我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我先前并不认识云海，就是在墨羽、黎乐二族合宴之时见到的。云海舍身相护二族是我亲眼所见，我深感敬佩。但我想说的，是神族和仙族。”

　　“阿翎哥哥，此话何意？”花陌黎道。

　　“鹄族诞生七八百年，但是真正在这南境立族，也就是近二百多年的事，诸位也都清楚。南境在上古时期原是清明之地，后因曼珠沙华入魔，魔族消亡，进而变成蛮荒之地。可当年，南极仙翁和仙翁的坐骑仙鹤也是好意，想在这里度化一族，守卫南境。不想，我族诞生起，遭到百般打压，天灾不断，我鹄族族众甚至一度濒临灭绝。”鹧鸪翎道。

　　“未必是天灾。”花陌宇道。

　　“不错。后来我隐隐感到，神族和仙族似乎并不想让我们发展起来，更是不想让我们去净化南境的蛮荒之地，我很难具体说出什么，但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鹧鸪翎看着花陌宇，继续道：“直到遇到陌宇游历来此，硬是凭一己之力帮我们抵挡住层层外力的打压和侵蚀，助我族立足。等到我族站稳脚跟即将立族之时，长老才派使者前来，说恭喜又一修仙族从浑沌中诞生，定将竭尽全力助我鹄族立族，等等等等，我意识到，似乎这些造物主，与我们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故而，这次在徽音国，我故意想请长老前来启蒙，也是阿宇的意思。谁知，长老不来，倒是让你们来了。”鹧鸪翎道，“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长老虽说有三位，可另外两位，从未听到过他们说过话？”

　　花陌黎、唐影逸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