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59、雄关漫道真如铁

　　正看着，牧云海突然从轩辕楚容那里回来。花陌黎心道不妙，牧云海这么宝贝这两柄剑，还是费尽心思专门给他做的，这两人又一贯互相看不顺眼，他这么大剌剌地把剑给唐影逸拿着玩，怕是牧云海要生气。

　　牧云海走近，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在花陌黎身边，静静地看着唐影逸舞剑。舞罢，牧云海走向唐影逸，将他肩膀往下压了压，微微调整了他握剑的姿势，随后走远两步，面对着唐影逸，一掌拍出，隔空送了些灵力进入唐影逸胸腔。随后，掌心逐渐下移，唐影逸只觉胸腔内某物慢慢下沉，似是要落入腹腔。

　　牧云海收手，道：“你再试试。”

　　唐影逸举起剑再次舞了起来。跟上一次完全不同，每招过去，剑气涌动，凌厉逼人。不一会，树上、假山上，竟都留下了层层剑气划过的痕迹。唐影逸只觉腹腔传来的气流，源源不断，充满力量。

　　“这是？！”唐影逸舞罢，惊异道。

　　“墨羽族灵泉位置靠上，无法气沉丹田，故而你们一直修不成武系灵力。刚刚我把它往你的丹田挪了挪，又送了点武系灵力进去。”牧云海道。

　　“我以后可以一直这样吗？”唐影逸兴奋道。

　　“通过外力移动灵泉位置，既损修为，又不能持久，非长久之计。”牧云海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吗？”唐影逸急道。

　　“两个方法。一是靠你自己慢慢修炼，没准儿两三千年之后能修练出来，二是有一个武系灵力的灵泉灌入你体内。”牧云海道。

　　“就类似于河络的生食灵泉？”唐影逸骇然道。

　　“虽不完全一样，不过也差不多，都是牺牲一命。河络生食灵泉吞的是灵泉带来的灵力，生食之后，灵泉会枯死。灌入灵泉，是一人将灵泉挖出给你，他的灵泉不死，由你继承。”牧云海道。

　　花陌黎、唐影逸骇然。

　　“可两三千年，我能活到那么久吗？”唐影逸道。

　　“仙族寿命大约在八百到两千年。不过，如果修为深厚，也许能活到三四千岁。”牧云海道。

　　“那哥哥能活多久？”花陌黎好奇道。

　　“我啊？我也不知道。”牧云海笑道。

　　“那等我老死，进了轮回，哥哥一个人岂不是很孤单。”花陌黎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牧云海揽着花陌黎的肩，温柔道。

　　“你们两个，在人族还有什么喜欢的吗？有的话我们今日就去买，明天便可以启程了。”三人来到正殿后，牧云海对二人道。

　　花陌黎发现牧云海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原先基本从来不主动和唐影逸说话，现在居然不但教他习武，还多加照拂。看着牧云海不知不觉的变化，花陌黎心里暖暖的。

　　“影逸，你跟我们一起去寻找女娲石吗？”花陌黎问。反正唐影逸也不会影响他跟牧云海的二人世界，如果同行，对唐影逸修为和成为上仙之路想必都有增益。

　　“我……”唐影逸犹豫。他自然是想去的，总比回到笙羽国天天被义父催婚要强。可又怕这俩只爱情鸟介意自己同行，犹豫不定。

　　“没什么事的话就一起吧。如果怀皖也有空，我们可以先去洞庭接上他。”牧云海道。

　　话音刚落，只见花陌黎、唐影逸双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似的。

　　“哥哥……”花陌黎一脸诧异。

　　“爱情的力量太邪门了。”唐影逸总结道。

　　当晚，轩辕楚容设宴，为几人践行。花陌黎和唐影逸虽不喜轩辕，出于礼貌，毕竟在人家地盘白吃白住这么久，另外还多了个虎子要留给轩辕抚养长大，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席。

　　轩辕此宴，除了轩辕楚容自己，只有他们三人和百里卿，其余人等一概没请，连宫女都打发出去了。

　　百里卿捧着神农鼎，缓缓走来，递给花陌黎，道：“花公子，此乃神农鼎，我人族今日正式交给花公子。”

　　花陌黎看了一眼，用灵力收起神农鼎。

　　宴席正式开始。

　　先是轩辕楚容礼貌性地敬酒，感谢花陌黎和唐影逸对人族的帮助。唐影逸对轩辕楚容对于瘟疫的处理方式并不认同，可自己毕竟不是人族的王，并没有资格多言，也就作罢。

　　“不知黎乐族、墨羽族对当今中原形势怎么看？”轩辕楚容看似随意，问道。

　　“轩辕王这是人族还没统一完，就准备染指中原了？”花陌黎道。

　　“非也，非也。”轩辕楚容笑道，“中原有诸多修仙各族，一个个都厉害得很，孤王可惹不起。尤其是那个河络王，前一阵竟修书于我，说我人族火器甚好，还说河络是神族直属，我人族连修仙族都不是，因此，让我每年给他进贡火器。”

　　千昊川那个德性，花陌黎和唐影逸再清楚不过了。

　　“那轩辕王如何应对的？”唐影逸道。

　　“他要，我便给他。”轩辕楚容道。

　　“想不到堂堂轩辕王，在人族如此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对河络却言听计从，为其上贡，如此有辱本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唐影逸冷笑道。

　　“唐公子，请慎言！”百里卿道。

　　“无妨。”轩辕楚容继续笑道，“唐公子有所不知，攘外必先安内。我轩辕氏看上去如日中天，实际上孤王无一日得以安寝。还剩余的五个部落已经结盟，要共抗我轩辕氏。此时我若再腾出精力去对付河络，怕是应接不暇。”

　　“若非你苦苦相逼，其余五个部落何必结盟对付你。”唐影逸实在无法理解。

　　“唐公子，孤王想问，若非如今轩辕氏做大，你们这些修仙族，曾经瞧得起人族吗？每年的合族聚首，又邀请过人族吗？在你们心里，只有仙，只有神。其他的凡胎，在你们眼里，不过就跟花草树木一样。”

　　“你胡说！我从没有半仙族的优越感，从来没有瞧不起任何一族。”唐影逸道。

　　“是，因为你们的优越感早已融入血液，你自己都察觉不到。”轩辕楚容道，“所以，我只有带着人族不断变强，才能在这苍茫大陆，争得一席之地。”

　　“你已经做到了，”花陌黎道，“人族如今已经成为中原第一大族，谁都无法忽视。”

　　“哼。”轩辕楚容冷笑道，“这就够了吗？凡有血气之人，皆有英雄之梦。我不仅要让各族无法忽视人族，我还要改变这现有的规则。”

　　“此言何意？你要造反？”唐影逸道。

　　“不是造反，是活下去。”轩辕楚容冷冷道。

　　“唐公子你有所不知，”百里卿在一旁解释，“我族国库收入每年的三成都要拿去上贡给神族以及修建神庙。但凡一个不满，便会降下天灾。几日前你们所见的瘟疫，那都是小场面，比之更甚的数不胜数。”

　　确实。这些年沈千寻之所以每次不派唐影逸前往人族施药行医，就是因为人族多年来天灾不断，地震、火山、海啸等等时有发生，生怕出个意外。

　　“等等！”唐影逸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这些年墨羽族来人族行医的族人曾说，近一百年人族寿命越来越短，莫非有什么缘故？”

　　两千年前开天辟地之出，人族的寿命普遍在二百到三百岁。近百年来，人族也就活到一百余岁，寿命越来越短，再无长生者。

　　轩辕楚容道：“这是诅咒，是神族对我的惩罚。理由是穷兵黩武、涂炭生灵。自此，人族无法长生。”

　　“哼，轩辕王真的好本事，你一人之欲，竟让全体人族为你陪葬。”唐影逸冷笑一声，“长老是想用这样的惩罚，阻止你继续进犯其他人族部落再造杀戮，看来，也没拦住。”

　　“杀戮？”轩辕楚容道，“说起杀戮，谁又能比得上长老手上的血多呢？他有什么资格给人族下诅咒？”

　　说着，看了眼牧云海。牧云海不语，静静地喝着杯中的酒。

　　“唐公子，这不是阻拦，而是制衡。”轩辕楚容道。

　　唐影逸不解。

　　“其一，分而治之，都不做大，上面的人才能放心。若一方独大，上面的定要想办法去削弱他的实力，达到平衡。当年的鹿蜀族也是如此，曾一度兴盛至极，后来呢？其二，人族虽无撼天动地的法力，但仍有令长老忌惮之物——火器。所以，他只能靠这样的方法，让我心生畏惧。”轩辕楚容解释道。

　　当年鹿蜀族曾一度发展超过了河络族，成为修仙界第一大族。只是突如其来一场火山爆发，灭了半个族。打那之后，鹿蜀族族长桑槐仁禅位，将族长之位传给最与世无争、安静平和、修为不济的小儿子桑青野，而将天资聪慧、灵力高强、众望所归的大儿子桑青羊送到阮玉元君处清修，令其无事不得回鹿蜀族，一辈子只做一个世外散仙。

　　众人都不解桑槐仁用意。桑槐仁也不解释，安顿了好族众，就长眠去了。

　　“鹿蜀族的天灾有隐情？”唐影逸道，“我看神族邸报，鹿蜀族当年是因为修行误入歧途，且为发展壮大私拆神庙，有违天道，故而天灾临世。”

　　轩辕楚容并没有回答唐影逸的问题，又道：“当年河络举族攻打墨羽族，莫非，只是为了生食灵泉这么简单？你们修仙界不是规矩严明，众族之间不得互相进犯，可为何等你墨羽族死伤惨重，花鹰扬快要杀了千昊川时，长老才出面干预？”

　　花陌黎饮了口杯中酒，道：“所以，这些年你表面归顺，倾举国之力修建神庙，在神族面前卖足了乖。实际上，是想打破他的统治？”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凭什么仙族神族就高人一等？凭什么我们每年要给他们上贡？凭什么一个不听命，就降下天灾？”轩辕楚容道。“其实你们，也没有比人族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比人族高一等的奴隶罢了。”

　　“轩辕王，这么想未免太偏激了。听命行事和做奴隶，并不等同。你听你父母的话，难道你父母把你当奴隶吗？神族是造物者，就等于是万千生灵的父母。”花陌黎道，“你别忘了，若不是当年盘古上神用尽修为开天辟地，如今我们还是混沌中的低等生灵；若不是女娲娘娘泽被苍生，如今连你人族都没有。”

　　在花陌黎心中，他从未拿神族当天王老子，只是觉得，对于造物者，需要有基本的尊重。

　　“父母？你的父母会为了自己的修为，将子女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吗？你的父母会因为你一个不听话，降下天灾吗？”轩辕楚容道。

　　“楚容，够了。”许久不说话的牧云海道。

　　“云海，你这两个少年真的是太天真烂漫了。”轩辕楚容道，“他们两族如此与世无争，多听点儿也无妨。其实，我根本就瞧不上你们墨羽族和黎乐族。说的难听点，你们来我轩辕氏给我当兵，我都不要。”

　　这话的确不中听。唐影逸当场把酒杯砸了，怒道：“老头儿，那日河络挑衅我二族，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今天在这儿装什么大头蒜。”

　　“没有意义、没有胜算的仗，我从来不打。更何况，我何必为你二族出头？”轩辕楚容道。

　　“为了良心？为了正义？为了行善积德？你他妈的……我跟你说不通。”唐影逸道。

　　“你二族天生具备如此高的灵力，却两千年来不思进取，只想着在仙山脚下歌舞升平。两千年前你们住的殿宇什么样子，今天还是什么样子。两千年前你们如何生活，今天依旧如此。以你们的天资，本可以发展成为最强大的种族，而你们却只知享乐。”

　　轩辕楚容说着，喝了口酒，继续道：“人族不同。我没有超自然的力量，但我可以拥有权力。权力带给我的，是神力远远无法媲美的。人族天生没有灵力，我便让百姓不断繁衍，如今，我们已有三千万人，子子孙孙无穷尽。只要我有绝对的权力，足够多的人，这天下，未尝不可一争；这规则，未尝不可一变；这苍穹，未尝不可一搏。天陆国太冷，有朝一日，我也想南下看看，去这中原逐鹿一番。”

　　“轩辕王野心勃勃，气魄空前绝后，本少主真是开眼。可本少主有一事不解，不知轩辕王可否解惑？”花陌黎道。

　　“花少主但说无妨。”轩辕楚容道。

　　“以轩辕王如今的实力，一统人族指日可待。宇赫住的那个世外村庄，根本不会阻碍你，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笑话。我天陆国以法令为基石。那些人，不是死囚就是逃兵，难道我还饶了他们不成？更何况——”

　　轩辕楚容说到这里看了牧云海一眼，牧云海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轩辕楚容便打住了。

　　可花陌黎何其聪慧，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罢了。不经历千疮百孔，如何感受世间疾苦。你二位还是好好享受花花世界吧。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坐觉苍茫万古意，不负天下不负君。”轩辕楚容干了一杯酒，道。

　　宴席结束，花陌黎知道明日启程，估计牧云海还有话要跟轩辕楚容说，就跟唐影逸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