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45、山鬼暗啼风雨来

　　和唐影逸聊了会天，花陌黎感觉心情稍微好点了，于是便继续思考着。

　　如何保护宇赫村子里这些人不被轩辕楚容屠杀？

　　给他们造个结界？可结界需结界发动者在内，定期以灵力加固，而且若轩辕楚容随便找个修仙族，便可破了他的结界。

　　带他们迁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可这全村老小，挪动起来何其麻烦，搞不好路上就被轩辕的部队截杀了。

　　找爹爹调动黎乐族的军队来守着？爹爹肯定不答应，神族有规定，除非家国存亡关头，否则各族不许参与他族内政。

　　与人族其他部落联合，共抗轩辕楚容？可宇赫这里才一百人，拿什么跟其他部落谈条件，怕是还没到地方，就被收归为奴了。

　　那就……杀了轩辕楚容？可轩辕氏死了，宇赫他们就真的安全了吗？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花陌黎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最恨以杀止杀，可游历以来，他越发感到无能为力。似乎只有站在最顶端，才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当初徽音国那个什么都不在乎，无比洒脱的少年哪去了？花陌黎苦笑。

　　他虽知众生各有宿命，有求皆苦，强求不得。可真当自己遇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洒脱。

　　他对感情不洒脱，对生死不洒脱，对善恶不洒脱，甚至对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死也不洒脱。

　　自己曾以为的洒脱，不过是少不更事罢了。

　　这就是成长吗？花陌黎无奈。

　　夜雾散处，月华皎洁，静穆寥廓。

　　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唱断曾经的少年意气。

　　翌日，牧云海睁眼之时，看见花陌黎正搂着他的腰，在他怀中睡得正香。心里暖暖的，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正吻着，突然门外有人疯狂敲门，花陌黎一下惊醒，把偷亲的牧云海抓了个正着。

　　牧云海脸一红，声音沉道：“去开门。”

　　花陌黎哦了一声，披起外袍去应门，心理乐道：你再装，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一开门，一脸焦急的宇赫映入眼帘，看到花陌黎，急忙道：“大花小花，你们快跟我来。轩辕又派了一支队伍，怕是有上百人。而且这只是前锋，听说后面还有大部队，我派了人去查探，暂时还没回来。你们快穿好衣服，跟我走。”

　　牧云海已经穿戴完毕走了过来，对花陌黎道：“走。”

　　宇赫在前带路，牧云海、花陌黎与其同行，身后还跟着村子里的妇女、孩子和老人。一行人朝村子深处的山上走去，到了山顶，眼看前方没路了，只见宇赫手掌击地，原本是悬崖峭壁的地方，竟变成了青草绿地，一片良田。

　　好精妙的结界，花陌黎心道。想必神农鼎就是在此了。

　　“走。”宇赫继续招呼大家进去。

　　沿着一片庄稼地向内，时不时可以看到农耕之人。看到宇赫，纷纷立马扔下农具，二话不说跟了上来。一行人又沿途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片村落。宇赫在村口大声道：“弟兄们！都上铠甲，拿武器，轩辕的兵又来了！”

　　说罢，村子里的男丁，和身后跟着的先前务农的人，齐刷刷地跑步回家，竟是一水儿的整齐划一,并不像农人，而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宇赫，这是？”花陌黎道。

　　这也是我们的人。这些人原先都是轩辕的兵士，十年间轩辕老头陆陆续续派了不少人来打我们，这都是不愿再回去，留下来的。”宇赫道。

　　“好本事，这么多士兵都能归顺你。”花陌黎暗自佩服。想当年他劝降河络，费尽口舌仍是一个不降，最后还是靠花鹰扬暴力解决问题。

　　“哪儿是我的本事啊。很多士兵原本就不愿打仗，都是被强行派来的。我发现，只要杀掉领头的，这些士兵根本就无所谓打不打。领头的一死，他们就算降，上面也不知道，就不会株连家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也不能杀了吧，就让他们留了下来。”宇赫道。

　　宇赫接着道：“开始的时候，我还怕他们反，或者逃跑，后来发现这些士兵，都爱上了这里的生活，于是我就偷偷潜回宁远城，把他们的家人也接了来，房子一把火烧了，轩辕也无从找起，还都以为他们阵亡了。”

　　“那他们住的这个地方……”花陌黎小心翼翼问道。

　　宇赫答道：“这是我们当年被轩辕活埋的天坑里找到的一个鼎。当时啊，我在天坑里，上面的行刑官已经封了厚厚的一层土，我呼吸不了难受极了，手指死命往下扒拉，想挖出一条通道活下去，结果就摸到了那个鼎。我刚抓住它，突然天坑下面就出现一个洞，我们这群本来被活埋、马上要死的人都掉了进去。我就带着大伙开始挖地道，这才活了下来。我觉得这个鼎是个宝贝，就从天坑里带了出来。”

　　已经有几个穿好铠甲的士兵从屋里跑了出来，宇赫招呼大家列队。随后，继续道：

　　“后来这些投靠我们的士兵越来越多，加上家人都来了，我们村子实在住不下，加上他们毕竟还是轩辕征召在册的，怕万一被人发现，引来灭顶之灾。我就带着他们想再找个更隐蔽的地方，结果无意之中，发现那个鼎居然可以变出另一个世界。于是我就把鼎埋在山顶那里，上面加了一个小机关，这样平日里别人便找不到，这些士兵也相对安全。”

　　那不是变出来的另一个世界，那是最难造的结界，可一步千里，跨入结界，便可行至千里之外的世外桃源。花陌黎心道。

　　“难怪我们在宁远城听说，但凡来的士兵，一个都没有回去。”花陌黎道。

　　“能自在地过日子，谁愿意回去给他卖命。”宇赫道。

　　说罢，众人已经集结站好。花陌黎放眼一望，竟至少有两千士兵，各个目光坚定、神情肃穆、整装待发。这两千士兵再加上家人，宇赫这些年，少说也收容了五千人，竟隐隐可以组成一个人族小部落了。

　　花陌黎不禁觉得先前低估了这个看上去热情豪迈、大大咧咧的粗人。此人虽是奴隶出身，没有读过书，可却有胆有识、有谋有略、沉稳坚毅，颇有担当。更重要的，他的观念、他的理想，他那做自己的主人的怒吼，不是空谈，他一直在努力的做着。

　　留下了这么多原来是来杀他的士兵，在不确定这些人是否真的投诚之时就愿意收留他们，还冒险潜回宁远城，接他们的家人来团聚。

　　他在恨这个天下的同时，又是以最大的善意，在爱这个天下。一边为命运生气，一边化愤怒为力量地活着。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好了，人齐了，我准备走了。大花小花，你们留在这里。你们是我的贵人，我不会让你们受一点点伤害。彤儿，帮我照顾好二位恩公。”宇赫道。

　　“宇赫，我和哥哥都可以参战。”花陌黎叫住宇赫。

　　“哈哈，不必。我们就是去杀个部队头头，这么多人呢，放心！”宇赫道。

　　也对，这两千多人，来者才数百人，而且敌方还大多数是不想战的士兵，不会有问题。花陌黎便不再勉强，赶紧让宇赫他们去准备迎战了。

　　众人走后，彤儿招呼牧云海和花陌黎去一个屋子里坐着休息，告知二人，一般遇到这种小股部队来袭，快了一日，慢了三五日，大家便可回来。但每晚宇赫都会回来报平安，所以不必过于担心，让二人好生休息。

　　二人也闲不住，想在这结界内到处走走，彤儿便主动提出带二人一起参观。花陌黎推测，大约是结界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彤儿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才要跟着他们。

　　花陌黎虽无窥探之意，但想若这样彤儿觉得安心，便由她带着参观吧。

　　“我们这儿啊，本来没这么多人，大家都散着住，后来人越来越多，老人孩子都有，从开始三五百人，到现在已经接近五千人了。”彤儿一边带路，一边说着。

　　花陌黎朝两侧看去，颇为壮观，竟是隐隐有了城邦的影子。东侧和西侧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木屋，看上去像是住人的。南侧是兵器库、铁匠房、演武场。北侧有书院、染坊、茶楼还有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的铺子。

　　“我们原来啊，都是每家自己种地、自己收麦子、自己织布。后来发现，家家都种麦子、种红薯土豆的，到了收割的时候，麦子太多，去城里买不上价格，缺的盐和蔬菜自己又买不回来。衣服也是，好些人家不会织布染衣，到了冬天都没得穿。后来宇赫就觉得，为什么大家不能合作起来，不各家自扫门前雪，而是各自做各自擅长的呢？”

　　彤儿给牧云海、花陌黎指了指旁边一处的院子，接着道，“所以啊，我们后来就有了分工。擅长务农的去做农活，种小麦的、种瓜果蔬菜的，每人负责一块。这样到了收割的季节，大家什么食物都有的吃。会织布做衣服的，就不用去种田，专门来给大家制衣。这个院子里平日都是老人们，老人们年龄大了，不能干重活，在这里给大家缝点靴子，或者给孩子们做做玩具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