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21、功满脱质升仙身

　　战场另一侧，唐影逸大口喘气，一边吐血一边笑。怀皖担心地跑向唐影逸，虽然担心唐影逸伤势，可怀皖的眉眼是喜悦的，开心的，兴奋的。

　　毕竟，开天辟地头一遭的胜利，对手还是凶悍的河络。

　　“影逸哥哥……”怀皖刚想问问唐影逸伤势如何。

　　“别愣着呀阿皖，还没完呢。接下来，你要安排部署打扫战场、救护伤员，清理一片地方专门用来疗伤，”唐影逸摆了摆手，“我没事！”

　　然后就躺在草丛里看着大家各忙各的，内心有点激动，有点兴奋。

　　毕竟都是少年，刚刚经历第一场亲自指挥的胜利，忍不住去回味。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众妖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把在山洞休息的牧云海、花陌黎、唐影逸三人高举着，在一片欢呼雀跃声中抬了出来，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围着草丛生火烤肉嬉笑玩闹。众妖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花陌黎和唐影逸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牧云海静静地看着，眼里闪着温和的光芒。

　　“怎么光是吃的，没酒吗？”唐影逸一脸不满。

　　唐影逸和花陌黎自打觉得自己长大了之后，就没少去琼林偷酒喝，后来都跟琼林酒池的仙官混成了拜把子兄弟。

　　“有有有！”一位小花妖笑得花枝乱颤，“咱这儿有各种百花精酿，二位哥哥肯定在其他地方没喝多。有桃花酿、桂花酿、梅花酿，还有上次我去黄泉路上摘的荼蘼花酿！我这就去取。”

　　听到荼蘼花酿，怀皖紧张得看了一眼牧云海。见牧云海面色如常，怀皖才安心继续吃肉。

　　片刻之后，众妖皆举起酒杯。树妖爷爷带头，怀皖站在树妖旁，只听树妖道：“三位是我族救命恩人，还受我们一拜。”

　　众妖齐跪。

　　“好啦好啦，都起来快起来。”唐影逸连忙去扶起树妖和怀皖，“这从明天开始才是真正辛苦的呢！筑城，安家，选王、定长老，立制度。过往你们并不群居，各自为政，因此，此次可论功封赐，这第一任妖王，就由本次战役总指挥怀皖来任。由树爷爷任长老之首，其余等由他们二位来选，大家可有异议？”

　　“听影逸哥哥的！”众妖纷纷赞同。

　　“这城的名字，如若不嫌，还请三位恩公赐名。”树爷爷道。

　　“是啊是啊！各位神仙！给我们赐个名吧！”众妖叽叽喳喳道。

　　半晌，见花陌黎、唐影逸都不说话，牧云海缓缓走进，道：“就叫陌影城，如何？”

　　“好啊好啊！”

　　“太好了，以后我们有家了！我们的家叫陌影城！”

　　一片欢呼声中，众妖尽情狂欢、高歌、手舞足蹈。

　　这个被欺负了两千年的族群，以后，有家了。

　　有了属于自己的王，自己的长老，自己的城。

　　有了第一场胜利。

　　资历最高的树爷爷，看着眼前的狂欢，笑着笑着，突然落泪了。

　　花陌黎费了半天劲，终于从拉着他手舞足蹈的一群小妖中遛了出来，看见牧云海正对着一团篝火发呆，火上还架了一只烤鸡。他拎起两坛酒，走到牧云海身边坐下。

　　“花妖酿的荼蘼花酒，云海哥哥尝尝。”说着便给牧云海递过一坛。

　　牧云海表情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口。

　　“哥哥可与荼蘼花有何渊源？曾在竹苑见到过，哥哥有条腰带上也有。”花陌黎看不出牧云海有何异常，只能问了。

　　“觉得好看罢了。”牧云海继续波澜不惊。

　　“哦？可有我好看？”花陌黎眉毛一挑，立誓不撩到他家哥哥动心不算完。

　　牧云海听罢一笑，起身走到火堆旁，看着那只烤鸡，悠悠道：“我还是觉得这只鸡更好看。而且——”牧云海拿起烤架上一把匕首，咔的一下切下一条鸡腿，道：“不仅好看，它更好吃。”

　　这大冰山真的是油盐不进。花陌黎恨恨地想。

　　“敢不敢尝尝？”牧云海拿着那只鸡腿，对他挑衅一笑，像是料准了黎乐族不敢吃荤。

　　“这有何不敢？”花陌黎接过来就开始啃，“哥哥给我，我就敢吃。”

　　一边吃一边想，我就是吃死在这里也认了。

　　正啃着，突然唐影逸不知道从哪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就听声音从身后传来：“给！老子刚跑去森林里摘的，找了点能吃的花花草草，你先将就吃点，总比吃——”

　　话音未落，就看见嘴里叼着鸡腿的花陌黎转过头看着他。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唐影逸一屁股坐地上，抬头又瞧见似笑非笑的牧云海，心想这小子疯了，完全疯了。

　　“影逸，你不要这么死板。你尝尝，很好吃哦。”花陌黎一边说，一边把鸡腿往唐影逸脸上凑。

　　“这他妈哪里是死板的问题，这是我堂堂墨羽族的原则性问题！”唐影逸一边吼一边起身逃跑。

　　花陌黎一个飞身扑过去，把唐影逸扑倒，喊道：“大家快来帮忙。我们让影逸哥哥今天吃个鸡腿好不好啊？”

　　“影逸哥哥要开荤啦？哇！来了来了！”

　　一群小妖纷纷聚过来，在唐影逸身上蹦来蹦去，把他按住。唐影逸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嗷嗷乱叫。

　　花陌黎心满意足，感觉玩够了，便叼着鸡腿准备起身。其实他也不是真心要逼唐影逸吃肉，就是这几天大家都太紧张了，这么久不调皮捣蛋下，他就浑身不舒服。

　　起身之后，看着还躺在地上被小妖们蹭来蹭去踩来踩去的唐影逸，花陌黎哈哈一笑，道：“这是云海哥哥给我的，我才舍不得给你吃。”

　　说完，朝牧云海一脸顽皮地看过去。

　　牧云海也在看他，眼里带着笑意。他只要看见这少年脸上阳光明媚的笑，就觉得疲惫尽扫，迷雾散尽。自己经历过漫长而寂静的岁月，忘记了如何说话，更忘记了如何去笑去闹。如今看见如此鲜活热闹的生命，忍不住想去护着，让他多点快乐，少点成长的艰辛。

　　宛若深海里孤独沉浮了许久的巨龙，看见海面上飘来一艘轻盈华丽的小船，船上时不时传来少年的吟笑声，打破了千年的寂静。巨龙闻声凑近，想听听这笑声，看看这世间烟火，随后轻轻托起船身，出于对世间一切美好的本能眷顾，忍不住想护送这少年安全到达彼岸。

　　花陌黎看着这双眼睛，不似从前那般冰冷，带着温度，带着柔和，带着笑意，甚至还带着点宠爱。可这眼神，和大哥看着自己，和二姐看着自己，和沈千寻看着自己，甚至和爹爹阿娘看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那个晚上，唐影逸用盟誓召他回来之前，牧云海的眼睛里闪过的光。

　　可那个光，转瞬即逝，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牧云海对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多了点人情味，多了些亲近。会摸他的头，拍他的背，会不再在他靠近时，怒吼一声放肆。

　　但，也就如此了。

　　哪怕任何两个陌生人，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之后，都会亲切些许吧。

　　花陌黎不知道那晚牧云海眼里的光，是不是他自己产生的幻觉。

　　当然他更不知道牧云海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在心里把这种带有爱欲的喜欢，强压成另一种喜欢。

　　一种没有占有欲的喜欢。

　　一种静静地看你开心就好的喜欢。

　　一种伴你一程，便足以慰平生的喜欢。

　　一种抱着回忆、默默怀念的喜欢。

　　一种不可说，不能说，无处说的喜欢。

　　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临近午夜，狂欢盛宴还在继续。

　　天边一缕巨大的白光划过，照得夜空宛如白昼。这道光芒在众妖上空定立，化为一颗颗白色光点，在这圣洁的盈盈光芒中，一位白衣仙人自天空缓缓落下，声如洪钟，铿锵雄浑：

　　“五帝鉴映，普告万灵。神清朗耀，九魂吐精。二位小仙游历多年，如今普渡众妖，引其向善。现已三千功圆，八百果满。即日起，升为仙身。琼林结界此后为二位敞开。”

　　讲话者正是南极仙翁。仙翁白发飘飘，竹清松瘦、声音雄厚，灵气充沛，显已至上仙境。仙使缓缓降落，落在花陌黎、唐影逸面前，眉宇间尽是慈祥温和：“恭喜二位小仙。”

　　花陌黎和唐影逸不可思议地对视着。

　　居然……这就成仙了？！

　　居然就……他妈的……仙身了？！

　　回过神的唐影逸，一把把花陌黎抓过来紧紧抱着，道：“陌黎，我们……我们居然成仙了……”

　　然后还觉不够，又把南极仙翁薅过来，死死抱住。

　　“哈哈哈哈……”仙翁被唐影逸勒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喜上眉梢的表情却不减分毫，“二位小仙修为尚低，今后更要好好修炼，早日成为上仙。”

　　怀皖看着这一幕，为唐影逸开心极了。可心中也有一丝酸涩。

　　他为唐影逸开心，因为唐影逸是他心中的神。如今功德圆满，得道成仙，他自然是欢喜的。可是想到万千妖众，在两千年的猎杀中，拼了性命才能活下去，永远不可能有机会修仙。而眼前这两个少年，从小锦衣玉食，出来游历游历便可位列仙班。

　　生活就是这样。怀皖无法抱怨。他没有花陌黎、唐影逸的天资，从小也没有机会受到这样的启蒙，更不懂排兵布阵。即使他夙兴夜寐，绞尽脑汁，有时候，都不如别人云淡风轻的无心插柳。

　　总有人能很轻松地做到你穷其一生都无法完成的事。

　　而还有些人，光是活着，都需要拼劲全部力气。

　　可又有什么办法？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生活还要继续。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顺其自然。

　　花陌黎在众妖的一片欢呼声中，挣脱出唐影逸和南极仙翁那没轻没重的怀抱，径直冲向牧云海，拦腰一抱，把头埋在牧云海颈间，也不看他，只悠悠道：“云海哥哥……谢谢你……”

　　其实自从牧云海拉他上了应龙，他回头看见身后被牧云海杀掉的密密麻麻的河络尸体之后，他就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严重了低估了牧云海的战力。以牧云海的修为，别说杀一千河络了，就是全部来的三千，估计都可以被他砍干净了。

　　可牧云海什么都没说，就是静静地配合着他，他让牧云海拦一批，牧云海就杀一批。他让牧云海放行，牧云海就收手。仿佛在全心全意、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

　　再回想到这个过程中，牧云海原本宁愿受伤都不正面对抗，在听到花陌黎说花鹰扬成仙的缘由之后，才开始转变。

　　他……竟是为了助他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