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02、七月初七望月殿

　　“这么简单的事儿你们也要琢磨这么半天？”凌重熠看着来跟他汇报近况的牧云海，没好气道，“我直接打去昆仑，你们随后来不就行了？”

　　“陌黎的意思是，还是要攻其不备。神族长老的力量毕竟深不可测，虽然我们努力削弱了一整年，但他们毕竟缘起于首代上神。”牧云海道。

　　“啰嗦！你那个小朋友到底想要怎样？”凌重熠不耐烦道。

　　“陌黎想以陌宇的复生仪式为借口，邀请长老和众族。因为陌宇是被你假扮的我杀死的，届时我会假装被唐影逸生擒，你以营救我为名伺机现身，趁混乱分散三个长老，各个击破，我们必须强行施法，不能让他们合体。接着，轩辕楚容带着人族潜伏在外围。”牧云海道。

　　“行了，麻烦，知道了。”凌重熠道，“到时为首的长老我来对付，你身体一直未完全恢复，不可硬来。”

　　“好。”牧云海道。

　　凌重熠看着牧云海，欲言又止，最后双手一挥，道：“行了，走吧。”

　　花陌宇的复生仪式在唐影逸的指挥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花陌宇因有上古神器与灵魂结契，可以复生合情合理，故而唐影逸借此机会将众修仙族都邀请了来。

　　而羌疏桐、花陌鸢和鹧鸪翎等人，是牧云海逆天行事搭救的，安全起见，这三人的魂魄仍在黄泉花海结界内，除了南极仙翁和唐影逸，旁人并不知晓。

　　七月初七，笙羽国，望月殿。

　　“哎影逸你个混蛋，你别绑这么紧！”花陌黎看着牧云海被唐影逸拿缚仙锁五花大绑地一层又一层，急忙心疼道。

　　“做戏做全套。不绑紧点儿，这家伙法力这么深，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唐影逸咬牙切齿道。

　　“哎你别勒这里，哎那里也别勒，还有这里、这里，都松一点……”花陌黎抓着缚仙锁抱怨道。

　　“花少主！勒一下死不了的，你走远点，别打扰我干活。”唐影逸道。

　　牧云海看着眼前两个少年拌嘴，笑意盈盈，一瞬间，仿佛回到当年竹苑初见。

　　两千多年，牧云海都不愿去回想到底经历了多少。在昆仑出生，生下来之后就由女娲娘娘抚养，从来没见过父母。后来女娲娘娘心存仁慈，让他每日可以去见到囚禁的母亲。再后来被凌重熠带回重华宫，一家人一起过了几十年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魔族覆灭，他在泽渊宫度过了数百年漫长的数不到尽头的孤寂。

　　从泽渊宫回到中原之后，在一次次的复仇中，又经历了认知的坍塌。他曾以为憎恶神族，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女娲娘娘，将元神给他的赤松子和太昊，让他对这一切产生了质疑。他发现善也未必是善，恶也未必是恶，无论哪族都有贪婪与欲望，不论谁也都有真善美，没有圣人，没有完美，没有神魔。只是生灵而已，都是在苍茫大陆努力活下去的生命。

　　而他呢？他是谁，他要做什么，他何去何从，他都不知道。作为上古时期唯一残存的灵，他是孤独的，是没有归属的。他曾想为父母报仇，可却发现，连找谁报仇都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定期要去炼狱养凌重熠的元神，怕是他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慢慢他就习惯了，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淡漠。

　　习惯是一个强大的力量，他可以代替所有的一言难尽。

　　直到那日，花陌黎向他走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他发光。

　　他终于相信，走过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银河有迹可寻，也无风雨也无晴，夜空也温柔。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曾觉得前路浩荡，万物可期。

　　后又觉得人间残忍。

　　再后来觉得，寒冬散尽，星河长明。

　　有幸被爱，不畏炼狱。

　　“好了，绑差不多了。”唐影逸擦了擦额头的汗，道。

　　花陌黎撅了撅嘴，一脸不满，对牧云海温柔道：“哥哥，疼吗？”

　　“没事，”牧云海笑道，“你就让他发泄发泄，毕竟，除了这次，他也没机会能抓住我。”

　　“他妈的……”唐影逸道，“那花少主，你在后殿藏好了，我们就准备出去了。”

　　“嗯，好。”花陌黎依依不舍地看着牧云海，道，“影逸，护好我家哥哥安全，别让他被长老伤了。”

　　“我呸。那个凌重熠在暗中盯着呢，还能让他受伤了？”唐影逸道。

　　牧云海听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偷偷看了眼花陌黎。

　　花陌宇的复生仪式正式开始。众族族长依序落座。每族组长都以防范魔族为名，带了精锐近侍，在殿外待命。

　　神族三位长老在主座，毫不知情地看着这一切，一脸慈祥。

　　笙羽国境外，百里卿带着十万将士和不计其数的火器，在凌重熠下的强大结界内，藏得很隐秘。

　　有史以来第一次，苍茫大陆的全部族群团结在一起，仙族、修仙族、人族、魔族一道，去扭转这乾坤，去改写这世界。

　　存放花陌宇肉身的琉璃棺材被缓缓抬入殿中，棺材四周有水波一样的灵光涌动，整个棺材以天山雪莲包裹着，圣洁得宛若初雪。

　　黄泉花海，花陌宇的魂魄也已进入入定状态，等待回归肉身。鹧鸪翎在一旁为其护法。

　　“长老，诸位族长。”唐影逸走到正厅，缓缓道，“百年前，黎乐族少主花陌宇被这魔头所杀，今日，在花少主复生仪式上，我擒得这魔头，带花少主复生后，交由他处置。”

　　“唐族长真乃英雄出少年。”长老道，“可这龙使如今已至修罗境，不知唐族长如何将其生擒？”

　　“长老，我非族长，只是暂代花鹰扬伯伯管理我二族。代陌宇哥复生后，自然由陌宇哥接任族长。”唐影逸道，“至于这魔头，马有失蹄，人有失策，我自是趁其不备。”

　　“好。但本使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这龙使虽作恶多端，却也罪不至死。不如让本使带回昆仑囚禁如何？”长老道。

　　“长老，此人屠我墨羽王族，虐杀花陌宇花陌黎二位少主，怎得还罪不至死？就算囚禁，也应由我二族处置。”唐影逸道。

　　长老道：“本使也是希望你二族多积福、少杀戮。”

　　“恕难从命。”唐影逸道。

　　长老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按照以往，就算偶尔有几个不听话的敢反抗长老命令，其余各族均是面带惧色。而今天，唐影逸如此公然顶撞，在场各族族长均是神色泰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唐族长既然如此坚持，休怪本使不客气了。”说罢，长老大手一挥，唐影逸被一股法力甩出好远，牧云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地拖近长老身边。

　　突然一股红色光团震开了这股法力，牧云海身上的缚仙锁消失不见。红光过后，凌重熠站在牧云海和长老中间，一脸讥笑地看着众人。

　　“怪物！杀死墨羽族的账记在我头上，有意思吗？”凌重熠冷笑道，“虽然我也不在乎，不过被你诬陷，我还是得讨讨说法。还有，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不可伤害云海？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依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魔尊。气势如虹，不减当年。

　　“今日是我黎乐族少主的复生仪式，不知魔尊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长老道。

　　“指教太多了。三个要求：第一，把广成子交出来。第二，把神权这些条条框框给我废了。第三，你们三个自戕，我便可饶这些修仙族一命。”凌重熠道。

　　“凌重熠啊凌重熠，我知你狂妄胆大，可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你可是在修仙族的地盘！你一个人的法力再强，又能如何？”长老道。

　　“是吗？”凌重熠冷笑道，“那加上他呢？”

　　说着，一团黛色烟雾闪现，失踪了上百年的千昊川，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千族长？！”人群中纷纷议论。

　　“他怎么少了条手臂？”

　　“听说河络被人族剿灭之后就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怎么屠杀修仙族这种事，最后也没人管，悄无声息就过去了。”

　　“……”

　　看见千昊川突然出现，长老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

　　“昊川，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本使甚是担心。”长老道。

　　“属下不才。这些年在长老的追杀下仍能苟活至今，纯属侥幸。”千昊川冷笑道。

　　“昊川！你在胡说什么！”长老震怒。

　　千昊川并未回答长老，而是转过身，面对众族，悠悠道：“各位族长，我知我河络族往日蛮横无理，不受众族待见，但今日，请各位族长听我一言。”

　　“千族长，请讲。”唐影逸道。

　　“多谢唐公子。”千昊川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缓缓道：“当日，人族攻打我族颍川，我河络三千幸存将士护我出逃，在这百年的逃亡生涯中，我多次遭到神族捕杀，若非南极仙翁和妖族相助，我早已不复存在。”

　　“敢问千族长，为何遭到追杀？”唐影逸道。

　　“我受命于长老，用青冥樽重伤龙使，囚虐花陌黎少主，犬子更因此丧命。可我却始终被蒙蔽双眼，竟看不出这背后真相。”千昊川道。

　　“什么真相？”唐影逸道。

　　“那便是——我族无灵。我河络族，只是被赋予灵气的死物而已。”千昊川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