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00、久别重逢仍少年

　　翌日清晨，花陌黎坐在膳桌旁发呆。

　　“想什么呢？”牧云海端过来两盘海草，两碗粥，温柔道。

　　“哥哥怎么能吃这个？”花陌黎正在琢磨牧云海的身体该怎么养才能快点好起来，毕竟，整整一年的地狱刑罚，后来引灵和又生挖灵泉，再加上一百年生不如死的生活，牧云海就是个铁人，也会吃不消。再转头一看这么没有营养的饭菜，登时不满。

　　“你不喜欢？那我带你去人族吃。”牧云海道。

　　花陌黎把牧云海抓来自己怀里，道：“不是我不喜欢，是哥哥的身体让我担忧得紧。我在想，要不我们去一趟笙羽国，找影逸拿点补药？”

　　“陌黎……你……你是不是想杀了长老？”牧云海犹豫道。

　　“嗯，对。他们多少次加害哥哥，况且，又倒行逆施，试图统治苍茫大陆，这世间需要知道真相。”花陌黎道，“哥哥难道不想？”

　　牧云海沉思了片刻，道：“长老与我其实……”可话没说完，又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悠悠道：“陌黎，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苍茫大陆的任何一族，我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归属感。我无所谓想，无所谓不想，谁是统治者，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又转身看着花陌黎，道：“可若是你想，我便陪你到底。只有一点，你需要答应我。”

　　花陌黎问：“是什么？”

　　牧云海道：“直觉告诉我，若想真正除掉长老，必会引发毁天灭地的动荡，不输于当年的末日之战，定会风险重重，凶多吉少。”

　　“哥哥……”花陌黎道。

　　“我希望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独自冒险。如今你已成神，便无法再进入六道轮回，你就这一世生命。所以，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牧云海道。

　　“哥哥……”花陌黎走到牧云海身边，紧紧搂着他，道：“我用我的生命起誓。”

　　说着，用灵力划破自己的手指，单膝跪地，捧着牧云海的右手，在他掌心用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牧云海掌心的血闪着金色光芒，转瞬间消失。

　　“这是做什么？”牧云海不解。

　　“这是我黎乐族最郑重的仪式。”花陌黎起身笑道。

　　“什么仪式？”牧云海追问。

　　花陌黎笑笑不说话，把牧云海推到墙边吻了起来。

　　牧云海心想，这小子不学点好，不想回答问题就用这招的坏毛病倒是学得挺快。

　　吻着吻着，花陌黎又按耐不住，伸手就去解牧云海的衣袍，准备把他抱回卧榻上。

　　“还来？！”牧云海推开他，急道：“折腾一晚上了你还不够！”

　　毕竟，花陌黎一个毛头小子，哪里有牧云海懂得怜香惜玉。整整一晚上着实把牧云海折腾得不轻。

　　“哥哥……”花陌黎撒娇道。

　　“不行！吃饭！”牧云海说完赶紧跑了。突然觉得自从这小子回来之后，自己是不是太宠他了，如今简直要翻天了。

　　“哦……”花陌黎一脸委屈，悻悻跟过去吃饭。

　　“哥哥现在不疼我了，都开始凶我了。”花陌黎一边喝粥，一边耍赖道。

　　牧云海深刻意识到再爱一个人也不能一直惯着，否则早晚能把天给你捅漏了。

　　“赶紧吃饭。吃完饭让应龙送去你见唐影逸，你们也很久没见了。”牧云海道。

　　“那哥哥呢？”花陌黎道。

　　“我累了，留在这里休息，睡一觉。”牧云海道。

　　“那我也陪哥哥一起睡觉，改天再去见影逸。”花陌黎不怀好意道。

　　牧云海立刻警铃大作，如坐针毡，努力镇定道：“你乖，去见见朋友。”

　　花陌黎刚开始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牧云海就及时转移话题，道：“对付长老，想好计策了吗？”

　　花陌黎立马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道：“嗯，我计划先削弱长老之力，再镇压其灵。陆压道君说，削弱长老力量的方法有两个，一是首代上神长眠，二是各族不再敬畏神族、修建神庙。这两个是长老的力量来源。可这只能削弱，无法根除。若要除掉恶灵，还需强大的元神去祭献，方可将其镇压。”

　　牧云海心想，如果花陌黎下一句敢说，要用他自己的元神镇压邪灵，他就把花陌黎锁在深海宫殿再也不放他出去。

　　花陌黎道：“可这元神祭献出去，肉身也就灰飞烟灭了。我不会用我的元神这么做，哥哥也不许。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牧云海稍稍送了一口气，心道这浑小子要是敢说牺牲自己元神，就立马把他打晕，锁在泽渊宫以后都不让他出去。

　　“所以，最终如何镇压，我尚未想好万全之策。不过，先行削弱邪灵之力是可行的。”花陌黎继续道。

　　“也许，可以试试人族的火器。”轩辕楚容道。

　　“对啊！火器可穿透法力，倒是个办法。”花陌黎道，“既然如此，我想，就私下偷偷游说各族，先从几个明事理的族长开始。”

　　“好。我可以去通知人族，从今起就不用再对神族虚以委蛇了。”牧云海道，“不过，如果要人族参战，以楚容的性格，很可能会跟你谈条件。”

　　花陌黎想起轩辕楚容这号人物，如今对于世界的认识更加深刻，便似乎更能理解了一些轩辕楚容的做法。

　　“哥哥，这轩辕楚容是否早就知道长老之事，之前一直与哥哥合谋想推翻长老？”花陌黎问。

　　“也是，也不是。他想推翻的是不仅仅是长老，而是神族和修仙族的统治，无论这个位子如今是长老还是广成子，他都要对抗到底。”

　　“为何？”花陌黎不解，为什么要推翻造物主。

　　“楚容眼里，上层对底层的控制就是平衡、博弈、权衡，不把人当人，只是棋子。站在悲悯的角度，像畜生一样的看。他总说，别拿自己当救世主，苍生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拯救。此其一。”牧云海道。

　　“倒也是惊世之言。”花陌黎道。

　　“其二，楚容对大一统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可若要真正实现统一，他首先要拥有至尊的权力。他痛恨人族现在认知中的天权神赋，痛恨在族人眼中，他的权力是神赋予的，而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所以他要打破这些。”牧云海道。

　　“也真是够隐忍的。一边恨着神，一边讨好神，论起神庙的修建，没有哪个族能比得上人族。”花陌黎道。

　　“在楚容眼里，隐忍、退让、屈辱都不算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可以承担一切。他小时候吃过太过的苦，根本不在意这些。神权，现在是助他统治人族的工具，等到有一天他的权力到达巅峰之时，就会成为他的束缚，他知道他早晚要除掉这层束缚。”牧云海道。

　　人有两种，一种是主动争取，一种是被动接受。人是很难主动跟环境翻脸的，人往往都是被动防御，生活跟自己翻脸，自己被逼到墙角，实在没辙了，才开始反抗。而轩辕楚容则是第一种，他目的明确，杀伐决断，不计较一时得失，勇于打破命运桎梏。

　　花陌黎又问：“那他是不是早晚还想南侵中原，消灭修仙各族？”

　　牧云海道：“应该是想的。不过，人族收到神族天罚，寿命有限，楚容阳寿将尽，怕是没机会了。”

　　“其实，人族的制度确实可圈可点。相比之下，修仙众族，好像除了修仙，什么都没干过。可人族发展之兴旺，当真如雨后春笋。”花陌黎道。

　　牧云海低头笑了。

　　“哥哥，怎么了？”花陌黎疑惑。

　　“没什么，只是感慨，你成了上神，果然不同了，开始考虑各族安排了。”牧云海道，“那上神大人什么时候也考虑考虑把我这个刚刚成形的修罗族给安排一下？”

　　“修罗大人说笑了，”花陌黎笑道，“修罗大人是本上神的枕边人，自然是本上神到哪儿，修罗大人到哪儿。”

　　想了想，又道：“不过，凌重熠血洗金銮殿，哥哥背的这个冤屈，我定要为哥哥洗刷了。”

　　“不用。”牧云海淡定道。

　　“为什么？”花陌黎问。

　　“理解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理解的人，解释也没用。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说清楚，然而比说清楚更重要的是：能承担、能行动、能化解、能扭转、能改变。”牧云海道。

　　“哥哥不计较，可我见不得哥哥受委屈。”花陌黎道。

　　“陌黎，这百年间，我救陌宇也好，安心等你也好，都是在承担因为我的失误带来的后果。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我，我无所谓，反正也打不过我。况且，除了唐影逸那小子，也没人来找我打架了。”牧云海笑道。

　　“这个混蛋，明明知道哥哥是我的心上人，还下手这么重。”花陌黎咬牙切齿道。

　　正说着，突然泽渊宫上方平静的海底传来阵阵呼啸，将二人震了几震。牧云海心中一惊，能有这个本事劈到泽渊宫的，要么法力非凡如凌重熠和广成子，要么对龙族法术了如指掌。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打扰到他和花陌黎如今平静的生活。

　　如果不是花陌黎一定要除掉长老，牧云海巴不得和他千年万年就这样生活在海底，远离中原。当年炼狱一事让新婚不久的二人经历了重重误会和生死相隔，分别了百年之久。牧云海深刻意识到，只要踏足中原，哪怕他做好完全的准备，仍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发生。

　　而他，却是再也无法承受与花陌黎分别之苦了。

　　“陌黎，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牧云海道。

　　“我与哥哥同去。”花陌黎道。

　　“陌黎，”牧云海语重心长道，“百年前因为我的疏忽，害你承受了鲛骨穿心之苦，我就是死，都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

　　说罢，牧云海便消失了。

　　然而花陌黎还没来得及担心多久，牧云海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呲哇乱叫的一头白发的上仙。花陌黎定睛一瞧，除了唐影逸，还能有谁。

　　“混账东西！你放开我！”唐影逸骂道，“你不是说你欠我的，决不还手吗！你他妈的居然敢抓我！”

　　话音未落，牧云海就把唐影逸往地上一扔，唐影逸一个起身，左手持花海，右手持逸尘剑，二话不说就朝牧云海身上刺。

　　花陌黎纵身一跃，挡住了唐影逸的剑锋。

　　“陌、陌黎？！”唐影逸大惊。

　　“影逸，是我，我回来了。”花陌黎眉毛一挑，还是跟百年前那个少年一样明朗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