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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赴宴——上 ...

  •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夜氏,不是我们。”萧雪寞纠正公子的说辞,指尖轻轻划过大仙舆图。
      帝王今日穿了一件简散黑衫,金龙盘踞于肩,在胸口舞爪咆哮。细密的角制鳞片覆着其上,窗隙透进来的丝缕黎明曙光,使得袍袖上的一双黑曜石打造的龙瞳熠熠生辉,同时虎虎生威。
      顾海之探手,帮萧雪寞抚平皱卷的边角,见帝王盯着含光殿半天挪不开眼,探头看了看,解释道“太子爷喜欢打马球,为了方便起见特地命御内修建的马球场。”
      萧雪寞不爽的眯眯眼,竭力克制自己的压低声音“你管谁叫太子爷啊?”
      顾海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顺了嘴,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默默拱手赔罪“陛下息怒,臣也是……”
      “好啦。”萧雪寞不耐烦的打断,趴在桌边埋头看起地图来“朕又不是真的要责罚你,那么小心干嘛?既然你在,就说说看,怎么寻机会与乖徒儿碰面?”
      顾海之捋捋齐胸的美髯,金珀般的眸子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明宫蓬莱山取自方丈、瀛洲、蓬莱三座仙山,有得道成仙的美意。”
      萧雪寞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在蓬莱山碰头?可朕……”
      顾海之道“冥界欲与大仙联姻,夜奕舍不得夜凌出嫁,打算择吉日册封一名宫人远嫁,陛下可在当日守卫交接时进入大明宫。”
      见萧雪寞还有些迟疑,顾海之安抚“臣已经派人通知萧基大人,此事万无一失,还请陛下宽心。”
      萧雪寞若有所思的捻胡须,摸到光溜的下颚才反应过来,眉头舒展开,冲公子摆了个笑脸“如此甚好,左相办事朕自然放心。”
      顾海之面无表情的拱拱手“陛下说笑了,臣只是尽了分内之事。”
      宅院挂了张氏的牌子,顾海之却选在天擦黑前沿密道离开。这般小心,萧雪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六尺高,宽一尺半的密道,仅够一名成年男性伸展手脚。一前一后,侍从打着灯笼在前指路,顾海之则健步如飞。昏暗灯光下,他习惯将苍白的脸隐藏于黑暗中,仅露出一双眼眸,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液态黄金,无时无刻不在看清黑暗的尽头。
      密道并未直通顾府,而是通往当街茶楼。潘霖茶馆的老板荀脍对待大股东素来热情,瞅见顾海之进了院往雅间走,立马知会跑堂的端上茶点。
      顾海之细抿口香茗,还是从前的滋味。代代相传的手艺,如今落到重孙手上伸枝开叶。入口清苦的茶,到了唇齿间却多了几分浓厚的香。
      他在氤氲的水雾中微微眯起双眼。初见时,老板荀脍还是个及膝的稚童,如今扎的辫子都能齐腰了。异乡的来客在此地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既是大仙繁荣的见证者,也是时代变迁的小小过客,沧海一粟。
      顾海之一时间五味杂陈,闭上眼睛,仿佛回到荀脍曾祖父在世之时。再睁开眼时,万国旗似的花辫和梳理整齐的棕红短打仍孜孜不倦的穿梭于大堂之内。
      潘霖茶馆会在群英荟萃的富饶之地大仙崭露头角绝非偶然,烹茶技术和亲力亲为是重中之重。朝臣闲暇时,就喜欢三三两两来此地品鉴名茶方山露芽。嫩芽尖尖,若飘萍般在滚烫的山泉水中浮浮沉沉。那涤荡起的香气清爽宜人,好似置身于天藏山瑶广池仙境内的葱葱竹林,观赏微风间轻轻曳下的甘甜晨露坠落池水,在平静如镜的水面激起一朵稍纵即逝的水花。
      茗茶固然上佳,再配些巧夺天工的酥软茶果子,岂不比山涧仙道更有雅兴?
      潘霖茶馆的茶果子种类颇多,要数海棠酥与芙蓉酥盛名在外备受好评。顾海之却是个例外,只对那小只的冰蓝荷花情有独钟。每每看到做工精细的玲珑荷花,他总有种欣赏工艺品的感觉。
      冰蓝荷花的乐趣在于它呈上时是羞怯的含苞待放,需得拿筷子轻轻掀开薄如蝉翼的冰蓝嫩瓣。
      千呼万唤的渴望中寸寸揭掉花魁的遮面柔纱,此时静观整朵荷花仪态拘谨的款款绽放于大片的碧叶之上,若拂水的飞天仙女蓦得破水而出,水珠滚落的精致妆容下的白皙肌肤虽经淤泥,却在弱水荡涤中出落的一尘不染,璞玉般温润的眼眸不食人间烟火的隔岸相望。君子驻足,生怕稍不留神,仙子就扶摇驾云而去,空留一寸彩绫引人浮想联翩。
      虽是凡物,烟花般稍纵即逝,终不免陨离归终,却燦若星辰,惹人怜爱。
      右相何子澧进屋时,顾海之的筷子已经将荷花打开了一半。
      “老家伙,你可真有闲心呐。”百年不变的调侃。顾海之不回头,手上忙活着,嘴里果断顶回去“右相此言差矣,此乃闲情逸致。”
      “左相错了,这叫没事找事。”何子澧今天穿着一件乌梅紫软绸,缎面用白丝碎花绣着团状的年年大吉的双鱼莲花灯图。翡玉打的腰带堪堪束于腰间,其上的束腰莲花纹样更是盘桓相扣。浓烈的脂粉气和酒味令公子不自觉的蹙眉回避。
      顾海之没细瞧,心里已经透亮。“你既不懂风雅颂,也不会赋比兴,露华楼的姑娘留你可真是给足了你面子。”
      “话别说的这么直嘛,保不准人家不喜欢穷酸书生的那一套呢?”
      老人家顶着半白的头发大大咧咧的坐在顾海之对面,由于早年行军打仗落下的关节炎,他的膝盖肿胀不能弯曲,索性两腿伸直的坐在窗栏上,指头捏起一枚芙蓉酥就往嘴里填。
      “你还是老样子,行事不拘一格。”上过战场的交情,让顾海之的语气带了点回忆的意味。何子澧笑呵呵的吧嗒嘴,抬手抿去八字胡上的渣儿,眼中闪过与外表不符的沉稳“冥王爷年纪也不小了吧?这个时候给儿子娶媳妇,是准备传衣钵了?”
      顾海之的筷子轻轻夹住最后一枚花瓣徐徐掀开,凹凸有矩的荷蓬中枚枚若白芷的莲子若隐若现,而那荷蓬下端焦糖炙烤拉扯而成的丝绦荷蕊金黄馋人,在冰蓝花瓣衬托下浑然没了先前的羞蹑,反倒显得大家闺秀端庄优雅。
      他尤自埋头欣赏这一美景。
      “右相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显然这个答案不是何子澧想要的。他透过水雾望向顾海之,想在公子脸上找出一丝端倪。
      面具尚且耐不住寂寞会在时光磨损下出现裂痕,顾海之却似乎已经跨越了沧海桑田。看的通透,也就不再心生波澜,只做一潭止水,将那一腔殆尽的热情藏匿于不见天日的深潭底部,黑暗的仿若能吞噬光明,仅不时吐露出细小的气泡。
      没有结果,何子澧只得无趣的埋头拿甜点开刀“你不也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藏在那张冰块脸下。”
      好好的三块芙蓉酥被筷子捣鼓的支离破碎,蛋黄馅让圆圆的筷子尖戳的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盘面上,再一一碾压成饼状,看起来特别的惨不忍睹。
      完事了,何子澧将糟蹋了的点心放回茶几上,别开脸让肌肤可以充分沐浴在阳光之下,口中喃喃“像你这样多没意思,啥事儿都往心里藏。要是哪天你有了表情,铁定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顾海之垂眸,端起茶盏刚吮了口,何子澧那人又玩心大发,手上筷子一扬,筷子像羽箭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笔直的扎在冰蓝荷蓬上。“你看,像不像庙里上香?前阵子赶庙会祈福,那儿用的就是荷花香炉。”
      顾海之眼睁睁看好不容易剥开的荷花惨遭毒手,心情就仿若在绫罗店精心挑选了一卷上好绸缎,回到家存放一阵子后发现中心被耗子啃了个大洞。失落感与恼怒迫使他面无表情的拔下罪魁祸首的筷子丟在一边,语气冷硬的出言不逊“以右相的身手参加明日的太子宴席,投壶若拔不下头,建议剃度为僧或入宫为监。”
      何子澧哈哈大笑,满脸的皱纹菊花般舒展开“瞧你说的,要真这么做,我家那几房夫人和露华楼的姑娘可不同意。”他掏出布帕擦擦手,往袖里一揣,哼着不成曲儿的小调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往外走。经过顾海之身旁,他压低嗓音“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外人。”
      你,还是别人?
      棘手的对手,需要趁早铲除。
      顾海之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听身后房门开开又关上,盯着何子澧压在桌上的邀请函,手中茶盏空了也忘记续杯。
      夜麟峒是何子澧看着长大的,算是何子澧的第二个女儿。
      战事一起,拉拢的何子澧保不准会倒戈协助夜麟峒。
      顾海之眉头一挑,计上心来“去查一查二公主近期的行动规划,不要打草惊蛇。”
      “遵命。”不知从何处传出整齐划一的声音,随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顾海之神态自若的拿筷子撕下一瓣荷花,放入唇齿间细细咀嚼。
      礼尚往来,不论这是谁的意思,自己都得拿出诚意,不能怠慢了礼数。
      册封大典迫在眉睫,的确需要分神处理,但在此之前会一会当朝大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这儿,顾海之吹了吹烫嘴的茶汤,喉头“咕哝”上下耸动,调整姿势徐徐站起身来。他探手一摸,将邀请函收入袖中暗囊,抚平起了皱的衣摆,苇白粗布袍袖一掸,人飘飘扬扬而去。
      收拾桌面的小厮提着篓快步进屋,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糕点,而是缺了一瓣的冰蓝荷花。
      残忍之事,莫过于将美好的事物亲手摧毁。而四肢不全的美人算不得美好。
      君子不会趁人之危雪上加霜,只可惜,顾海之不是君子。相较于补全残缺,他更乐见残缺引人注目。
      掩饰是弱者的行为,让所有人都看清缺陷,才好对症下药。
      太子爷夜方行事铺张是皆知的事。他仗着储君之位,拿老皇帝的钱不当钱,大肆结交党羽。
      顾海之对这位太子爷的奢靡作风极其不满,无奈老皇帝护犊心切,只能眼不观污心底无尘。
      何子澧知道顾海之不想赴宴,直接驱车到顾府接人,一副你不上车我就在门口耗着的架势。
      顾海之:………
      马车上,顾海之合眼当人不存在,嘴紧紧抿成一条缝。
      何子澧明白的很,拍拍公子的肩,摇摇手腕试图劝导“吃顿酒席,高高兴兴的多好,别老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得找个什么东西堵住那漏风口。顾海之在袖里摸摸,掏出一小盒酥,捏起一块就塞进何子澧嘴里,把人噎的直翻白眼“你谋杀啊!我不说了总成了吧。”等酥脆的外皮瘫软在舌苔上,牙齿轻轻啮咬,馥郁的甘甜饥渴难耐的侵占口腔各处。何子澧小口吞咽下,那曲拐的肠道也似品尝到了这人间美味,发出满意的“咕噜”声。
      他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边,“咕咚”吞了口唾沫“不错不错,这点心卖相和口味挺不赖,改天我也叫府上做点尝尝。”
      顾海之自顾自的吃点心,听人点评了一番,略有些自豪“烹饪,嗯,我还是拿的出手的。”
      何子澧眼瞪的溜圆“这玩意儿你做的?不赖啊。看来我近期得多去顾府尝尝鲜了。”
      马车晃了晃,往前趔了一寸,停住不动,到地儿了。何子澧从顾海之手中飞也似的夺了块酥,笑的贼兮兮的撩开帘子,一阵风似的跳下车同门口迎宾的打了个招呼“小李子,太子爷近期可好啊?”
      那小李子“嘿嘿”赔着笑脸迎上前“呦,这不是右相大人吗?太子爷他身子骨硬朗着呢,一晚上换仨姑娘都不嫌累……嗯?”
      他正说的带劲儿,瞅见车帘子一掀,顾海之淡漠的踩着马凳下来,不由的一愣。“左相大人今儿个是……”
      “……”反正不是自愿的。顾海之面无表情的瞪了何子澧一眼,然后别开脸观赏庭院。
      从外墙看不出有什么别致,墙面是经常清洁刷漆才会保持的玉白无瑕。
      何子澧忙打圆场“小李子还愣着干嘛?打招呼啊!”
      左相右相齐上阵,今天黄道吉日?小李子忙喜笑颜开“左相大人肯大驾,实在是光荣之至。小的愿服侍左右,为…”顾海之果断谢绝“不必了,右相会代为引荐。”
      何子澧哈哈大笑,搂住顾海之的臂膀往院内走“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喝酒可别躲,老子不把你灌趴下我跟你姓。”
      顾海之对夜方的挥霍早有耳闻,但耳闻不如亲眼所见。刚下马车时他就觉得这庭院有些过分花哨,门前的金制石狮在晨光照耀下金灿灿的晃眼,想必是经常擦拭。而玉红色的大门上一对狮头
      怒目圆睁龇牙咧嘴。跨过门槛,黛色的飞檐相互勾结,过廊如绸带般萦回曲折,下方的过宅水道川流不息,传来阵阵蛙鸣。而那院落边角处栽种的高大护房树,羽叶里星星点点的露出淡黄碎花,引来蜂蝶盘旋。
      可惜时值孟秋尾声,槐花期末,许多开败了的打着旋儿从枝头脱落,轻盈的掉落池塘草地,若铺盖了一席金黄。
      瞧着古槐,就忆起故人。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只可惜故人,何日再见呢?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何子澧笑着搀住顾海之的胳膊,将人往道上带“别停啊,稍后还有更精彩的。”
      老将用了力,顾海之便被带着往前走,不时回头眺望。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时光若白驹过隙,又如拉满弓的箭,一旦离弦,就再无回头之日。
      他徐徐收回目光,瞥着满脸老年斑和褶子的何子澧,不禁陷入深思。昔日的旧人早已不在,逝者远矣,生者还在为生存奔波,纵观前路漫漫,还不到伤春悲秋的时候。
      顾海之强打精神,挣开何子澧的手,整整衣物。
      “我自己会走。”
      何子澧笑而不语,叼着从公子那儿顺来的桃花酥搓着口白牙花儿扶正头冠,复拿在手上小口啃食。
      不够吃就直说,暗示什么!
      摊上何子澧,可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向阳东把玩着桌上的水晶珊瑚金凤簪,意犹未尽的拿指头肚弹弹晶莹剔透的棱锥形水晶链,然后放回展柜。“做工精细,太子爷好眼力。”
      外出游玩,朝臣大都会穿便服,怎么舒服怎么来。向阳东这厮讲究,去梨园要点最红的名伶,赏梅要去最贵的梅园,所以他的穿着永远富丽堂皇。今日赴宴,向阳东特地挑了件新制的袍子,绸面用的是从旻江进贡来的上好软绸,因是用的名贵的金玉三寸蚕,所以命名金玉绸。优等绸缎拿去印染成橙红木棉色,裁剪等身,再用蓝白双线刺绣上芍药牡丹,好一幅花团锦簇。
      夜方贵为皇子,哪怕出门在外也怕别人不知道,赭色锦缎用金银线钩织做双龙,再于二龙龇牙的嘴前缝上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咆哮大龙胸肌背脊都有,无论是从正面还是反面,都能于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太子。
      此时夜方听见向阳东的奉承话,摇着折扇拍拍撅起的圆肚子,唇角上扬也不忘掏手绢擦汗。“那是自然,都是本爷的藏品,随便看,随便拿,爷这儿没有残次品。”
      随便看是真的,至于随便拿……
      向阳东下意识扫眼阁楼,说是先前有酒鬼闹事,楼下驻扎了十多名重甲士兵。银鼠灰的铠甲和放在脚边的盾牌在晨光下闪烁,颇具锋芒。
      同行的公子哥们也知道太子爷是客气,就乖巧的把宝物放回匣中,只用目光贪恋的打量几眼。
      楼梯上传来“咯吱”的脚步声,一个落足沉闷,似乎腿脚不便而行动缓慢。另一人沉郁顿挫,步伐有力而不做声响,有条不紊又内功深厚,全晏京找不出第二个。
      向阳东笑盈盈的盘着核桃,感受着光亮的核桃皮摩挲过玉扳指的触感,语气含笑“左相别来无恙啊。”
      “国公客气。”
      顾海之一露头,太子爷眉开眼笑的挺着大肚腩就扭过去“左相要来,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太子爷客气,是臣礼数不周。”太子爷刚要寒颤,顾海之回头一伸手“要帮忙吗?”
      何子澧在侍从的搀扶下爬楼梯,累的气喘吁吁。花白头发有几撮散了耷拉在耳边,被汗浸湿了黏在额头上“不用……”他摆摆手,掐着腰导气,侍从忙帮忙揉腿缓解疼痛。“人老了……就是不利索。”他瞅瞅顾海之“还是你保养的好,跟年轻小伙似的。”
      夜方听见了,让属下前去帮忙“右相也来啦,今儿个我这地儿方是真热闹哈。也沾沾二位大人的贵气。”
      顾海之先行一步上了楼,给何子澧让路。“太子爷说的哪里话,此风水宝地有太子龙气聚集,可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要华贵的多。”何子澧龇着板牙,在侍从协助下迈上台阶,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忘刷存在“老夫和左相意见相同。”
      向阳东调侃“右相怕是糊涂了,当朝的有谁能比咱左相高寿呐?”
      众人一听,皆乐了。何子澧摇摇头“我没糊涂呢。轮辈分,我还比你大上一个年轮呐。”还轮不到你这小子来评头论足。
      向阳东不甘示弱“可不是嘛。可要算起辈分来,咱都得管左相喊声曾祖父才是。”在我面前充长辈,你也得够格。
      “你爱喊你喊去,左相可没叫我喊。”何子澧翻了个白眼,喘着粗气算是到了楼梯口,淬口唾沫揉揉膝盖“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是真不受用,可难受死我啦。”
      太子在旁听着,皮笑肉不笑“是本太子疏忽,下次展柜宴席都定在楼下,断不让右相大人为难。”
      何子澧笑嘻嘻的拱手作揖“那就多谢太子爷体谅了。”
      何子澧这边废着话,向阳东察觉到忘了一个人,顾盼四周,当事人顾海之正转着一个檀香木匣子信步于长长的展柜边,并未对任何一件宝物特地的驻足或赏玩。走马观花,又或者嫌不入眼。
      “左相可有相中之物?”
      顾海之停住脚步,眸子扫过一排成套的玛瑙翠羽金头钗,回头正对上向阳东噙笑的双眸,不由的收回目光“即便相中,只怕太子爷也不肯割爱。”
      国公探手接过顾海之手中微阖的匣子,其中是一枚枚排列规整的桃花酥,共分三层,表层的已经下了半数,该是来之前吃的。这酥尺寸大小相近,但各有特色,不似用的模具,倒像是纯手工而成。勾魂的桃花眼顿时多情的上挑起“左相不介意本国公品尝一二?”
      “国公随意便好。”
      向阳东装模作样的捏起一枚,放在嘴边咬下一口,唇齿间的清香和甘甜让他不由的飘飘然起来,待酥完整的吞咽下,浑身说不出的神清气爽。“顾府的甜点果真名不虚传,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就不必了。”顾海之谢绝好意“国公若是喜欢,大可抄写一份带回去做。”
      顾海之说话就是这样没劲死板,向阳东似笑非笑的近前一步,刚想贴近对方的耳朵,不想半途杀出一个何子澧,满脸皱纹怼到脸前,笑不露齿的拉过顾海之护在身后,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国公大人介意老臣与左相移步一谈?”
      向阳东恨的牙痒痒,但表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应允“无妨。”没办法,这老头子无赖惯了,急了一撒泼打滚,自己脸面往那儿搁?
      何子澧领着顾海之闪到僻静处,确定没有外人,压低声音“你不会不知道……向国公的风流事吧?”
      顾海之眼皮没来由的跳跳“此话怎讲?”
      何子澧八卦脸的啧啧嘴“啥时候你耳朵开始不如我了?当朝的都知道,向阳东有龙阳之好。”
      “嗯???”
      看顾海之一副让雷劈了的震惊,何子澧更意外了“你真的不知道?这厮尚男风,家中窝藏了两房娈童,行事□□着呢。”
      金屋藏娇的事顾海之倒是有所耳闻,但他一直不信,以为是有人恶意诽谤。
      “我只听说他当年与圣人有关系……”
      何子澧笑的捻捻八字胡“那还不是听过?有道是没有不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他凑近顾海之耳根“总之,你小心着点。这厮跟许多朝臣都有关系,保不准呐……”
      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对自己起了淫心……
      顾海之思虑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巳时已过,午时将至。敦牂之时,万物壮盛也。夜方的侍从从楼道口蹿上来传话,说是膳食备好,请诸位用膳。
      何子澧腿脚不利索,还是顾海之先行,倚着玉红木柱静候。吏部尚书邢瑞宏和礼部尚书公叔执一前一后下了楼,瞅见顾海之,挨个打招呼“左相大人不去吃席吗?”
      顾海之点点头,故意板着脸“我等等右相,你们先去吧。先说好,我酒量不好,不准劝酒啊。”
      路过的工部尚书薛方听到了,和另两位尚书交换眼神,笑的合不拢嘴“左相是怕我们把你喝到桌子底下吧?”
      顾海之平常对下属很好,下属们也就时常拿他打趣,关系都不错。
      公叔执和邢瑞宏也哈哈大笑,小鸟雀跃着走开了。
      等顾海之与何子澧到场,宴席开始有一会儿了。太子爷客套了几句,何子澧有心要寻顾海之开心,吃着桌呢见众人纷纷递酒,瞄瞄邻桌的一桌尚书,顾海之正忙着饕餮打牙祭。
      何子澧满脸坏笑着捧起酒杯“来,今日太子爷赏脸,我们不醉不归!左相大人不做个表率吗?”
      前面的话还有点意思,到了后面……
      顾海之嘴里的山珍海味顿时味同嚼蜡,勉勉强强咽下喉咙,举起酒杯,兵来将挡“三杯为敬,其余的右相代劳。”
      他率先站起身,不顾何子澧怪异的眼神,吩咐下人满上三杯,水来土掩“承蒙右相厚爱。身为大仙臣子,右相为朝分忧不容易。此三杯,一祝右相寿比南山,二祝右相身体康健,三祝右相早添重孙。”
      “嗯?”
      何子澧愣了片刻,也端起酒杯“多谢左相美意……”话音未落,顾海之一口气吹完三杯,坐回位置,递了个眼神,工部尚书薛方老滑头,一眼就看明白了,跑到何子澧跟前劝酒“左相实属我辈楷模。祝右相福泽绵长。”
      邢瑞宏和公孙执也瞧明白了,不就是劝酒嘛,谁不会?俩人跟一圈人打好招呼,纷纷凑过去把何子澧围住“祝右相康强逢吉。”
      “祝右相福寿康宁。”
      “祝右相美意延年。”
      ………
      何子澧本打算叫顾海之闹笑话,到头来反而自己做了小丑,给灌的满面通红,手抖的琼浆能洒半杯。
      再看顾海之,安之若鹜,安如磐石,固若金汤的坐在位置上对付那盆水盆羊肉,时不时的再?两筷头火熏肉,配着西瓜露和金线油塔,再品口切成方形的百合粉木子山芽水晶糕,吃的那叫个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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