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43、第三章 迁居

　　汪沅之的那所房子也在法租界，一座二层小楼另带一个小小的院落，屋内陈设简单久无人住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付兰儿进了屋捏着鼻子叫道：“汪小叔，你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能叫郁姐姐住这里。”没等别人说话杜筱郁先接道：“没有啊，我觉得这里很好，只是需要收拾一下。”春纤在厨房找出几块风干如纸的抹布道：“咱们打扫一下灰尘，先把卧室收拾出来放东西。”众人动手，艾瑞克凑到杜筱郁身边道：“包裹先别打开，这几天我另找地方。”杜筱郁读懂了艾瑞克眼光中的疼惜，但是她没有办法领这份情，而且她也是真喜欢这里便躲道：“不用了，这里真的很好，僻静，屋子也很多，收拾好之后可以把兰儿接过来。对了，这几天你们还好吧。”杜筱郁明白付兰儿的心思所以才有这一问，可是艾瑞克会错了意，以为杜筱郁有了醋意，既紧张又兴奋忙道：“没，我们……我这几天一直住在报社。”杜筱郁见他这般神情后悔了方才的问话，脸上有些尴尬。到底春纤陪了杜筱郁那么些年，一眼看见两人情景忙过来解围道：“小姐，你看这个包裹里是什么，要放在哪儿好呢？”杜筱郁忙随春纤走开了。
　　人多手快，已经粗粗有了模样。小雁烧了水泡来茶，众人围桌坐定。杜筱郁端起茶杯起身道：“今天辛苦各位了，可我只有一杯清茶招呼大家。”付兰儿撅着小嘴道：“郁姐姐惯说这些，实在过意不去改天请我们大吃一顿算是乔迁宴了。”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尽饮杯中茶。春纤惦记着于文泽有没有危险，付兰儿自出娘胎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忙过已经有了倦容，曹管家也要回家照顾妻小，所以大家歇了歇就都散去了，为防太过招摇几位分拨离开，最后只剩下汪沅之。
　　关了屋门，杜筱郁慢慢踱向汪沅之，自从进了这个屋汪沅之就没有说话，杜筱郁倚着桌角徐徐说道：“沅之，我打心底喜欢这里。”汪沅之站起身握着杜筱郁肩膀轻轻一搂，把整个人抱在怀里。杜筱郁虽是一惊，但马上沉浸在温暖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深深相拥。许久，杜筱郁靠着汪沅之肩膀问道：“你心里还有事。”汪沅之手里一紧，点头道：“是的，今天他们找到我妻儿的遗物……”杜筱郁心中一颤，一时也找不到语言，汪沅之长叹道：“郁儿，你知道吗，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孤独过，甚至不敢静下来。”杜筱郁使劲点点头道：“相信我，没有谁比我更明白。”经历了失去至亲父母之痛，杜筱郁深深理解那种钻心刺骨的孤寂。
　　咚咚咚一阵楼梯声，两个人松开了手，原来是小雁收拾好了茶具上来回话道：“小姐，我住楼下有个什么动静我也听得见。”杜筱郁点点头道：“委屈你了，被褥多铺点当心着凉。”小雁又下楼去了。汪沅之抚着杜筱郁肩膀道：“你只会说别人，自己还穿这么单薄。”杜筱郁似没听着，半晌说了一句话：“你今晚留下吧……”汪沅之一愣也没听清，杜筱郁补充道：“是我有些害怕。”汪沅之心底深深感激着她，两个孤寂的人相互感受着温暖。杜筱郁小小一笑道：“先帮我把这些包裹打开整理一下，不然要住硬板床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明显的紧张，汪沅之边搬东西边道：“你要是害怕，我就睡外面的沙发。”杜筱郁没说话，方才的留是不忍心汪沅之一个人回家独对青灯，现在要怎么留却成了问题。
　　两个人默默铺着床，杜筱郁一转身碰倒了皮箱滑出件月白旗袍。汪沅之俯身拾起，杜筱郁道：“偏偏是它掉出来。”汪沅之仔细一看笑道：“呵，原来是‘沈随心’的旗袍。”杜筱郁接过衣服喃喃道：“我们喝点酒吧。”汪沅之道：“是啊，那天我们喝了好多种酒，都担心你醉了，没想到小妮子酒量还行。”杜筱郁找出了一瓶红葡萄酒抱在怀里笑道：“我那天真的喝了很多酒吗？”汪沅之伸手扶她坐下道：“可不是，那天喝的都是洋酒，还好几种掺着喝，你居然都没事。”杜筱郁红了脸道：“当时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酒鬼啦？”汪沅之见她面泛红晕煞是可爱，不禁道：“嗯，可爱的小酒鬼……”杜筱郁没听清抬头问道：“什么？”汪沅之起身找来两个干净杯子倒了酒，玉液琼浆芬芳满屋。杜筱郁望着手中的红酒，醇厚明艳，热烈中盛着满怀化不开的心事，独自出神喃喃道：“浅斟玉酒深酌情，朱唇且未启，人已半扶醉。”汪沅之端起酒杯，两个人月下对酌，有酒无肴，有情无话，直到天明。
　　艾瑞克送付兰儿到楼下边驻足不前了，付兰儿看着艾瑞克的眼睛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报社住吗？为什么在人前你热情似火，可是在我面前就冷酷如冰？”艾瑞克望着付兰儿幽幽的眼神，这个平日里嘻哈玩笑的姑娘在月光的鉴照下竟散着淡淡的哀愁。四目相对，付兰儿忽一转身撅着小嘴道：“算了，算了，反正我是没有家，没人管，没人疼的，是你们大家的累赘就是了。”艾瑞克心里一酸急道：“兰儿你别这么说，我一直把你当……”话未说完即被付兰儿拦住，她怕艾瑞克说出下面的那个词，那个会让自己更加孤独的词。艾瑞克低头道：“谁说我要去报社了？这么晚了，我只是去睡觉也说不过去啊。”付兰儿撅着小嘴道：“亏你知道。”说完把艾瑞克甩在身后，先开门进屋了。艾瑞克进来的时候，付兰儿已经把枕头被褥搬出卧室扔在沙发上，白了他一眼道：“你别为难，今晚你睡沙发，我不会吃了你！”艾瑞克一笑道：“你倒是吃得了我。”付兰儿哼了一声回房去了，再也没出来。艾瑞克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色，不由想起南京的月光和月光下的人，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另一边春纤回了家，下车之前她还期望着窗子里能够透出一点光来，可是依旧是那样黑漆漆的没有生机。这几天春纤和大伙一起忙活着，但是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丈夫吉凶未卜，而自己做的事有可能亲手把这个最亲的人送上断头台，心急而焦只是隐忍不发独自饮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