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20、３－７ 循循善诱（２）

　　思飞和老板讨论课题的进展，又一次被Erica启发式的问题问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rica看思飞的表情很困惑，考虑了一下，继续启发：“比如说，现在你已经发现了影响基因功能的关键氨基酸，你难道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影响蛋白质的活性的吗？”虽然老板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可思飞怎么听都觉得她其实心里想的和自己一样。
　　不过Erica的启发还是有帮助的。“对。我可以做生物化学实验，检验蛋白质的活性，以及它是怎么受氨基酸突变影响的。”说着思飞又想起来另外一个主意：“这个离体细胞系统的好处是可以做大量的突变体筛选。这样也许可以找到基因的新的活性位点，或者影响这条分子通路的其他基因。”
　　这回Erica露出赞许的微笑：“这些都是好主意。做小鼠的活体实验也不是一个坏主意。不过，即使你打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实验室，也不可能同时做这么多事。下一次我希望你能把这些想法好好整理一下，列出具体的步骤，分出先后顺序。”
　　“由我来决定？”思飞不太确定地问，虽然知道老板一向给他们自由发挥的广阔空间，可这是好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研究计划啊，难道由自己说了算？
　　“当然是你啦。难道你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吗？”Erica反问，带了点调侃的口吻，然后又严肃起来，“我当然有我的想法，可我要等到你自己想清楚以后再和你讨论。如果我们的意见不同的话，或者是由我来说服你，或者是由你来说服我。我不希望你只是盲目的听我的话，那样你学不到太多东西，从长远来看对谁都没有好处。”
　　好深刻啊，思飞一边点头一边记忆--回头得好好琢磨。
　　“那好，还有其他的事吗？”
　　思飞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想法要征寻老板的意见。可是刚才的一番讨论使她没有什么自信，所以犹豫着问：“如果你还有时间的话...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最近有一篇文章提到了这个基因的同源体在果蝇里的功能，可是没有做深入研究。既然做小鼠的活体实验受局限，我们可不可以用果蝇来检测一部分假设？”Erica的实验室目前没有研究果蝇的项目，所以思飞不知道老板会怎么想。
　　没想到Erica很感兴趣：“你在那里看到的？发一个电子邮件给我好吗？”又说，“把研究扩展到果蝇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果蝇是理解人类疾病和相关分子生物学机制的很好的生物模型。宾大有很多很优秀的研究果蝇的实验室，如果你想研究的话，尽可以向他们请教。”
　　老板这么感兴趣，思飞倒有些晕了。千头万绪从哪里开始呢？
　　Erica看到思飞的困惑，安慰地说：“有很多事情要做，是不是？别着急，冷静下来慢慢想，你能想明白的。”
　　“是，长官。”思飞差点儿敬了一个美式军礼--都是平时和那帮联合国哥们开玩笑成了习惯，不走大脑了。可手才举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老板啊，就赶紧放下。
　　Erica今天心情一定不错。她看到思飞的动作，把她的手又抬起来，放到右额角挥了一下，笑着说：“美式军礼是这样的。”
　　很少领教老板的幽默，思飞更晕了。

　　思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觉得脑子里无数个主意在打转，一时不知道先干什么好。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Paul从实验室的另一头转悠过来，呼朋唤友的去买外卖。看到思飞有些茫然的表情，问：“怎么啦？”
　　“没什么。刚和Erica讨论完，觉得头有两个大--为什么每次和她谈完，我都觉得自己笨得不可就药？”
　　Paul听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让思飞觉得很恼火：“有这么好笑吗？你就是比别人聪明，也要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我笑是因为我知道你的感觉--你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
　　“什么？”思飞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连你也这么觉得？”那自己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当然了。我刚来的时候，对Erica的方法完全不适应。第一天她就丢给我一堆参考文献，要求我读完了以后提出一些具体的想法，再和她讨论。那时我可真有点发蒙。我一个没什么研究经验的学生，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想法呢？可要是提不出来又怎么办呢？”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思飞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
　　“我第二天向她委婉地表示我愿意服从她的安排做课题，被Erica训了一顿...”
　　老板训人是什么样的呢？思飞很想知道。她的印象里Erica总是很宽容的，顶多是多问几个反问句而已。
　　“...Erica说，‘我知道很多读双学位的学生对基础研究不感兴趣，读理学博士只是为了完成要求，时间越短越好。如果你也是这样的目的，那我的实验室不适合你--我没有简单容易的课题，也不会替你把每一步都想好。相反的，如果你只是怕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那不要紧，想到什么我们都可以谈。你很聪明，不要低估自己。’”
　　“然后呢？”思飞想自己这种好奇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不过知道那些好像很聪明很有天分的人，和自己有相同的经历的话，真是很让人振奋。
　　Paul当然不知道思飞的小心思，接着说：“然后我就把那些文献反复读，把不懂的地方都标了出来。后来才发现她给我那些文章是有深意的，因为其中一带而过的问题其实并不简单。后来对其中一个问题的钻研成了我的第一篇论文的重要线索。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比较戏剧性的开头。可是你想，如果从第一天起她都不肯直接给我指出关键性问题，而要我自己去寻找去思考，以后有哪一次她会让我轻轻松松就得到答案的？可正是因为这样的训练，我才觉得科学研究有意思，因为路都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印象非常深刻...”
　　说着Paul停顿了一下，好像陷入沉思。
　　“...所以能够做Erica的学生我觉得非常幸运，虽然也经常灰心丧气--就象你说的，有种笨得无可就药的感觉--可是最后觉得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等把买的食物付了帐，Paul做总结。
　　也对，思飞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真心英雄》中的歌词“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那你现在还有这种感觉吗？”
　　“还是有，不过是有救，而不是没救了。”Paul笑着说。
　　思飞也笑，想Paul的幽默感也不是一般的段数。
　　“可是Erica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一定要我们摸索自己的路？对她来说，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做，用最短的时间取得最多的结果不是更容易吗？”思飞想起这个关键问题。
　　其实这种风格，从短期来说对老板来说是没什么好处的吧？学到东西的是学生，可是为错误和慢下来的进展买单的是老板。自己认识的其他在宾大医学院读博士的人，可是有着非常不同的经历。看起来象Erica这样的老板即使不列入濒危名单，也得算稀有物种。
　　“我猜Erica把教导学生看作是和科学研究一样重要的事。她想的不仅仅是多发几篇论文而已。所以说我们很幸运，我觉得越来越多的教授们只关心获得更多的结果发表更多的论文，而不关心手底下的人到底学到了什么，更不会...有意放手让他们去犯错误再吸取教训总结经验。”
　　“Erica属于稀有物种，如果不濒危的话。”思飞把刚才想的说了出来。
　　Paul一下子笑出声来，转过头看了思飞一眼，说，“你也够稀有的。”
　　彼此彼此，思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