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时》景山颜

12、父爱难辨明

　　南书房里只有君臣二人，案上摊着一幅古画，那是滇国敬献之物，才下了早朝，小皇帝便命了右谏议大夫宋殿恩来书房瞧瞧这幅稀世珍品。
　　此刻，两人却全都不去留意那玩意儿，宋殿恩站在下面，承佑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宋殿恩俯下身子，声音低沉的说：“臣罪该万死。”承佑不出声，也不看他，宋殿恩只得继续道：“臣不该沉不住气，打草惊蛇了。”
　　承佑回转过身来，凝视一会儿，终微微叹口气，“罢了，不怪你，是他们沉不住气了，毒蛇要咬人，猎人该出手了。”
　　宋殿恩抬起头看向皇上，只见承佑肯定的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宋殿恩弯了弯身子，道：“是。”

　　宋璟之醒来时屋子里很是安静，他依稀觉得自己在梦中是躺在哥哥怀里的，还有福伯唠叨的声音在一旁，或许还有爹的声音？可环视一周，却是空无一人，那样的温存果然只是在梦中。他看向窗外，天色昏暗，大约是黄昏。他想坐起来，只稍稍用力，却因牵动身后的伤处，直痛的闷哼一声。
　　可他觉得口渴难耐，抬头看见床头不远处就有杯凉茶，微微的动弹便让他满头冷汗，他却还是想伸手够着试一试。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宋璟之向门口看去，却见来人竟是宋璟威，忙缩回了举在空中的手。
　　璟威显然是没料到宋璟之醒着在，站在门口的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像是有些无措，他与宋璟之只对视一眼便很快躲开，去盯着那床头的茶杯看。宋璟之也将目光投向那杯茶，不过举手的距离，对他来说却难以触及。
　　宋璟之没有开口，他从不觉得璟威会为听他的吩咐，会为他做些什么，他也有那么一丝不愿，不愿给璟威以嘲笑他的机会，已经够卑微，却仍想维持那最后的尊严。
　　宋璟威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伸手去拿那杯茶。茶杯握在手里，却没再动。
　　璟之盯着那只手，他不知道璟威要干什么，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也许他会把那杯水递给自己呢？
　　璟威却是站了一会，似是犹豫，仍拿着那杯子转身离开。
　　宋璟之微抬了抬手，想说“别！”，可还是忍住了，只在心里苦笑一下，重新躺下去。已经比小时候好多了，至少他没想曾经一样把水泼在我脸上，宋璟之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刚刚那一番折腾就几乎用光了他的力气。
　　又有脚步声响起，宋璟之睁开眼，愣住了。
　　璟威手里拿的仍是那个茶杯，杯子里却飘出薄薄的一层热气，他伸出手，欲扶起璟之，想了想还是把手收了回来，把茶杯搁在床头的案上便逃也似的走了。
　　宋璟之满脸惊讶，好半天，他才把目光从门口收回，他看了看床头的茶杯，比上回离得近多了。
　　宋璟之微微笑下，伸手去拿杯子，刚握到手里，门口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叫声，璟之手一抖，杯子便落了地。
　　宋璟之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还有那一滩茶水，哀叹了口气。
　　在门口大惊小怪的是个小厮，他口里仍叫着“少爷”，急急的几步走过来，语气里满是惊喜：“少爷，你终于醒了！”
　　宋璟之不舍得看一眼地上的水渍，抬起头看那小厮一眼，只觉得眼熟，并不认识。听他的口气也觉得奇怪，看天色自己不过是睡了半天不到，对小厮那副惊讶的样子很是不解。
　　小厮弯下腰将碎瓷片捡到一边，才问：“少爷，你要喝水吗？”宋璟之点点头，他便忙去倒了一杯来，稍稍扶起宋璟之，让他喝上几口。
　　那小厮满脸笑意，很是感叹的又道一遍：“少爷，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两天多了。”
　　宋璟之被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呛住，猛的咳嗽起来。
　　那小厮也慌了神，匆匆接过宋璟之手里的杯子，就忙帮他轻拍着背。
　　宋璟之咳了一阵，摆摆手让小厮停下，问道：“我睡了两天两夜？”
　　那小厮点点头，说：“就是，头一天老爷把你抱回来，你身后全是血，还就像刚才那样不停的咳嗽，老爷没法子，就一直抱着你，你才好些。可后来又发起烧，一直醒不过来，福伯让我守着你，我刚上了个茅房，没想到你就醒了！”
　　宋璟之整个人呆立在那，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微微心虚的问：“福伯抱我回来的？”
　　小厮摇摇头，道：“不是，老爷抱你回来的，一直抱着不撒手，我去接他都不给。”
　　宋璟之还想问，福伯却在这时进来了，他见到宋璟之醒了，也是十分惊喜，一边上前一边对那小厮说：“庚生，快去叫郎中来。”
　　宋福在床边坐下，璟之还未开口，他便道：“老爷去上早朝后就还一直没回来呢。”
　　璟之没出声，宋福又道：“老爷守了你两个晚上，大夫说你胸前有内伤，不能压着，老爷就一直抱着你，让你躺他怀里睡。”
　　璟之不自禁的摸了摸前胸，一时仍是难以相信他们说的话，肋骨下的伤处仍在隐隐作痛，一阵冷风也能激起他剧烈的咳嗽，这一切全是因为十五岁那年东厢房里的那顿痛打，他也记不清是家法还是别的什么，只知道是打断了肋骨，肋骨又戳伤了肺。若不是杜老狗救了他，怕是小命都难保，可那饮风咳嗽的痼疾却是杜老狗也治不好。
　　旧伤仍在，那个一手造就他满身伤痛的人却为了让他连熬两个夜晚，宋璟之甚至都能想象出爹疲惫的面容。
　　这般亲情，让宋璟之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