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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贰拾贰·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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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雪花簌簌而落。
穿透云层，正午的阳光照在蓝冰上，形成微弱的反射。冰面上，一同映照出的还有三人透明的身影。
陆离收好尘世之书，走到少女身后，信手拈来地提议：“雪山的谜题理解不了的话，不如就试试暴力解决吧。”
荧勉为其难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旅行者的意思是，”戴因斯雷布凑过来，冷淡地答复：“她觉得你的想法并不可行。”
陆离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问他为什么这样觉得。
“就不能是很期待我的表现，想要看一看我的主意有多么好用吗？”陆离歪歪头抱起手臂微笑着说，笑容里很是有几分傲慢与不屑。
戴因斯雷布冷冰冰的表情上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就凭你吗？”他反问。
陆离笑了笑，回敬道：“当然了。毕竟，怎么说也不能让我的手下败将出面解决问题吧。”
金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不再发言。
一左一右，一位旅伴、一位临时旅伴斗起了嘴，这让被打断思路的荧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先不要吵啦。”荧开口制止，而后低下身，拓展先前的思路，自言自语起来：“这个机关，需要的或许是王国的古匣……”
“需要找东西的话，可以稍微信赖我一下。”陆离抱着膝盖蹲在少女身边，轻声细语地询问：“是需要找到那个匣子吗？我还算擅长侦查，希望能有一个帮到你的机会。”
两步远的位置，目睹这一幕的戴因沉默地拧紧了眉头。
从今早开始，这位陌生的旅人就表现出了与先前不同的热心肠。没有人会天真到以为那是某种单纯的示好。眼看旅人完全割舍了警惕与自制的亲昵模样，隐隐感受到男子身上微妙气质的戴因斯雷布，此时只希望立刻让他与荧分开，距离最好是一百步以上。
但事与愿违，少女似乎对陌生男子感官颇好。没有多问，她很自然地将这份工作交给了对方，语毕嘱咐对方快去快回。
陌生男子起身后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身形一晃很快消失在雪里，只剩下踩踏雪地沙沙的脚步声夹在在风雪声中传来。
戴因斯雷布微微侧目，见证这一切。在陆离离开后他转过脸，走向旅行者少女，沉默了一瞬提问道：“荧，那个人…”
他的担忧被担忧指向的少女察觉到，荧伸手扫开门扉上的积雪，靠在奇异的机关大门前对自己的旅伴说：“戴因担心他会对我不利吗？不用担心这一点，陆离虽然有些神秘，但其实是个性格温柔又细心的好人。”
“这样的论断，我认为太过草率了。”戴因斯雷布摇摇头，并不认可这句话作为二者过分接近的理由。
荧垂眸想了想，摘下头顶的因提瓦特花。
“我来自星海之外，这件事戴因已经知道。”
少女把花暴露在雪花飘落的空气中，洁白的雪落在洁白的花瓣上，无法归乡的花朵以坚硬保护自己，任由低温与内心的寒冷前后落在自己身上。
“我一直、一直在寻找我的家人，我的哥哥，空。”这个话题让荧微微伤感，她把花朵戴回头顶，掉过头来回答一开始的问题：“这个人，我对他有很奇妙的预感。他被纺织的命运与作为旅人的我们相似，我在想，如果可以通过他找到哥哥的话——”
少女仿佛看到了，离人与旅者于大地上相逢时的景象。就如同此时大雪纷飞的银白山脉，又或者是一个海潮阵阵、桃花飘舞的暖春…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陆离，但想必陆离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对他有所期望；于是他也表现出起到好处的亲昵，回应她的期望。
因此并无需担心少女被男子利用，这本就是公平而双向的交易——少女需要男子的命运，男子需要少女的陪同。
人各有命。两条命运的纺线因为偶然交缠，下一秒又将各奔东西。
戴因斯雷布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说：“只要这是你的选择。”
很快，陆离踏着雪，步伐稳重，拨开路旁碍事的树杈，安安静静地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说道，“匣子都在这里了。一路上，我解决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丘丘王、从一面蓝色的屏障外打碎屏障，去了一趟山顶，但是发现那里并没有路。于是我就原路返回，从东北部的山麓开始，绕着整个雪山转了一圈。”
说到这里，陆离把金色的匣子递了上去。
“大致就是这样，最后找到了三个匣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需要的那个。”
荧观察了一阵，点点头确认这就是打开密室需要的匣子。
“速度也太快了。”戴因忍不住说。
“我又不会累，找东西这活儿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怎么可能表现不佳呢？”陆离温和地回复道，虽说语气里，微妙地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戴因侧过身，表现出一副懒得理他的态度。
随着轰隆一声响起，雪山密室的大门打开了。也是打开之后才发现，所谓的密室并不是简单的储藏室，火堆点燃后照亮的石壁，铭刻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古国沙尔·芬德尼尔尚且青翠的日子与日后被白雪覆没的一切，都由几张简单的壁画被清楚地呈现出来。
荧的眼神里流露出好奇，她和旅伴对视一眼小心地走近。
陆离没有靠近。他站在二者后方，远远地抬头观摩这副画作。
和少女的认真相比，陆离的表情里多了几分冷漠。想起覆灭的故国——还有那被焚烧至焦土的桃林，他无法将那壁画仅仅视作一个过往故事的记录。
低下头，陆离对荧呼唤道：“荧，我可以去外面走走吗？这里有些闷。”
荧回他当然可以。
虽然无法理解少女对故事的热衷，但出于尊重陆离还是没有催促，只是一个人走出密室，顺着雪山中的小道迂回前往了东北部的雪路。
在那里，他看到了雪白的枯枝。已经彻底死去的古树的残骸。它被剪断，已完全不能作为地脉的一部分沟通其余的枝条。
这不代表陆离失去了办法，他知晓如何让枯木焕发活力。许久以前，他也将椿苟延残喘的枝条剪下带回，嫁接于桃源乡的古老桃树中。那一树雪白的花朵，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而延续了自己的生命。只要用生命浇灌，死者也能够在残骸上苏生。如今，这样的办法正是使用第二次的时候。
陆离将额头贴向枯木，抚摸着粗糙干枯的古树空壳，闭上眼，勾起嘴角。
他将自己对古树的温情化作了源流，从心脏开始，流过肩膀、流到指尖，散发着温暖而赤红的深邃幽光。
机关需要能源，能源从心脏迸发，溶解为血液。陆离选择以自己的生命滋养干枯的枝条，这是为了能让它回馈自己更多、更多的回报。
这个过程让陆离既愧疚又愉悦。不多时，古树的树皮遍布了一种红色物质，像是结晶，又像是甲壳。
他按紧树皮，想要加快进度，却在这时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不得已暂停了行动。
“你在做什么？”戴因斯雷布质问他。
“……”陆离面无表情地回视他，笑了笑警告道：“也许你不应该多管闲事。”
陆离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腕。然而那只手非但没有移开，还抓得更紧了。
“如果你的行为具有威胁性，”戴因斯雷布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双闪烁着星荧的眼睛冰冷地注视他，“我就有责任出手阻止你的行为。”
“——真是个死脑筋。”
无意挑起争端，陆离松开了手，体表上的红纹也慢慢消失。
但退一步讲，又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陆离眯起眼，意味不明地了，反问戴因斯雷布：“我听荧叫你…戴因对吗？”
“怎么，戴因——看你这么紧张，难道你见过谁做了和我类似的事，最后造成了灾难？”
“如果你觉得有什么目的需要以污染地脉为代价实现的话，我认为你应该住手。”戴因斯雷布没有正面回答陆离的问题，“这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染指的存在。”
“我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指教。”
陆离浅浅地笑了，腕部的关节扭动以巨大的力量挥开了戴因斯雷布钳制的手。红纹再一次出现，猩红的源流争先恐后地涌入古树残骸之中。
流逝的能量换算成生命，一时间，竟让人偶之躯动物陆离有一种身体在痉挛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什么了，看到了呈一字状在雪山里流浪的人群、看到了洁白的古树生根发芽、看到了苍翠的绿叶破土而出、看到了一切被寒天之钉毁灭，神树奄奄一息，王国陷入纷争，彼此分裂，从内部走向瓦解。他看到一位勇士悄然执剑离去，公主在孤独的叹息中离世。
他看到自己，一个红衣的长发男子，在银白古树前微笑着折下枝条，将它带回了远方富饶的土地。
久违地，陆离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这一刻重温往事的温暖感情令他感怀。即便眼前所见一切本质只是记忆，会在不久之后为了复仇燃烧殆尽，可与枯树接触的指尖传来的触感却那么熟悉，模糊了记忆与真实的界限。
但他又被阻止了，在他取得了少许与自己有关的记忆之后。
少女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
“你在做什么？”荧问。
“……”
这个人对自己是特殊的，计划需要她的存在得以保证。
想到这里，陆离放下了手。他抚摸着古树的枯枝，如同当日抚摸着枝条，将它温柔地嫁接到桃树枯萎的枝干上，对枝条说：这里以后就是你新的家。
洁白的桃花、洁白的树杈。陆离开口说：“这棵树的灵魂，是我的朋友。”
陆离温和地注视少女，距离上，与少女一步之遥。却好像已经被更高大而无法看见的东西分隔了一般。
他回过头仰视古树，神情里透露出的偏执与温柔让少女感到了不安，拿起了剑。
陆离平静地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剑。
“荧，难道你…”
他顿了顿，抬起头，以如同死水般的语气问道：“要阻止我，拯救自己的友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