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贰拾壹·旅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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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峰之上，寒风呼啸。
即使并不在腊月，雪山之上的天气也依然是那么寒冷，夹雪的冷风刮在他的脖子上。覆雪的小道向着山谷深处蔓延，此行的终点是埋葬于雪山的古国，沙尔·芬德尼尔。深入山谷前，陆离把目光投向了挂冰凌的枯树，枯树的残败之姿仿佛低诉着此地已逝的繁荣。
继续向山上跋涉了数十步，扑面而来的寒风愈发冷了。雪山深处传来也许是耐寒的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陆离搓了搓手，靠着背风处的山脚坐下，展开书样的机关造物，迎着落在书页上的白雪旁若无人地记录。
虽然此「记录」绝非彼「记录」，对帮他寻回理智的事情没有半点帮助。但难得闲暇，此行之中值得记录的事想必又不会太少，不妨直接用笔记下这一切，也算是聊以纪念。陆离边记边想。
朝北方去，寻找「地脉」。沙尔·芬德尼尔曾是一片苍翠乐土，是受到「天空岛」神使眷顾的王国，但这样的荣幸没能长久，在它发展至一定程度后，白色石柱自高天降下。文明毁于一旦，密林冷冻为荒芜的雪山，只有高飞的白鸟得以驻足。
传说沙尔·芬德尼尔之所以曾拥有繁荣的发展，是因为得到神使所赐予的智慧和力量。深山的旧都，曾有一颗「银白古树」的存在。
陆离合上笔记，他不再坐下，径自站起，极目远眺向山巅的方向。
待会他要见的就是那颗「银白古树」。倘若还留有哪怕半棵的枝芽，就让他试试看该怎么从里面取出他的记忆吧。
…
根据他的判断，雪山之上的王国覆灭后，这里就很少有人的足迹了。
在山脊处的山洞里，篝火点燃着。听着噼啪的燃烧声，陆离判断点燃的木柴来自于山下，因为山上的枯树久久冻结，是必然不可能点燃后发出这样让人感到舒适悦耳的声音的。
这堆篝火显然不来自于已成为人偶的自己，他接近空无一人的山洞，蹲在篝火旁边，倒映着燃烧火焰的眼睛有些空无。
这份安详没持续多久。几乎在他坐在这里的一瞬间，背后传来陌生人低沉的话语声。
“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的。”
与此同时的还有一把贴在颈侧的长剑，陆离通过剑面的反射清楚地判断出来人的动作。是威胁的意味远胜过灭口意味的一招。
陆离撑着地面站起来。“…我还以为这里的火光，是覆灭古国的幸存者在隐居的痕迹。”
“个人奉劝你，别动。”那道声音冷冷地说，剑面贴近了脖颈的皮肉。
陆离转过身去，回避剑刃的同时，抓住身后的袭击者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徒手卡住了短剑的下落。力道反馈在手心，手指微微颤抖，手臂纹丝不动。
“没办法，我的「制造者」还把我设计得蛮结实的。”他默默笑着说，与此同时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是一位金发、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身上的深蓝着装看上去价格不菲，陆离并不清楚这样深居宫廷贵族打扮的人来到雪山这般的不毛之地有何目的，他要保证的只有自己的行踪不能有任何泄露。
感受了一下关节的稳定性，这副身体他还不熟悉，或许会是一番苦战。这样想着，他抽出空余的那只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正要动手，山洞外传来声音：“戴因，出什么事了？”
在那句话声和寒风的呼啸声外，陆离很快辨别出平稳的呼吸声和渐近的脚步声。如果「戴因」是个名字，而此刻算上出声的人没有第四个活人，那他或许面临的是要与一对搭档战斗的不利局面。
被称作戴因的金发男子一声不吭，而是趁陆离思考的一瞬间加大力量，擦着陆离的手心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控制在手中的武器被夺走，陆离迅速矮身下蹲，虽然避开了横斩而来的突袭，但因惯性扬起在空中的长发却被截断了一缕。
格挡住第二剑，陆离平静地对男子说：“我没打算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受损来着。”
戴因轻轻地哼了一声，复原架势。
“点到为止吗？好选择。”
吝啬言语的男子对他说：“不，是到此为止。”
一把无锋剑抹向他的后颈。不知何时身着白裙出现在身后的少女金发飞舞，动作灵巧地挥手袭向了他的要害。
…
“你的旅伴似乎不太喜欢我。”
陆离认认真真地抱胸靠在山洞边，故意开口对少女说。他那身斗篷的边缘被火光擦亮，山洞外悬挂着星斗，遥远的天空好似近在眼前。
金发少女自我介绍，称自己叫荧。但她没有回答陆离的问题，为膝盖上正在保养的武器翻面，少女说：“不请自来还袭击主人的客人，谁都不会喜欢。”
“原来这是会被讨厌的举动啊…”
陆离自言自语，其中缺乏常识的意味让少女侧目，微妙地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她低下头，擦拭剑锋，好奇道：“我是一位旅行者。来这里是想要探寻古国沙尔·芬德尼尔的故事。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真不巧，我也有着差不多的目的。”陆离犹豫了一下，坐到地上，转头问少女：“直接透露情报很没有戒心吧？”
“没关系，反正你打不过我们两个。”
闻言少女自信一笑，面容带着几分恶趣味。
“是啊，你们是旅伴，会互帮互助也是当然的。”陆离无奈道，对此他并无多余的想法，也不打算多谈。
一边攀谈着，山洞外传来了声响。
“你们聊了什么？”
戴因斯雷布走进来，坐到少女那边，与陆离相对，话音中透露出几分冷淡和试探。
陆离想了想，坏心眼地开口：“在说你的坏话。”
“是吗。”
除了瞥了他一眼，戴因斯雷布没一点反应。他只是把采集来的食材交给少女，手指指着几株薄荷说：“这种地方能用来填饱肚子的，只有这些了。你看看有没有用。”
“调味的话足够了，多谢你了，戴因。”少女说着，翻身，不知从何处找出了一个背包，翻翻找找。
关系很好的样子。陆离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把眼睛转向山洞外的世界。
“你有忌口的食物吗？”直到少女对他问。
“还有我的份吗？”陆离回神，颇感意外。
“我原本建议不要给俘虏过多的食物，让他恢复体力。”戴因斯雷布抱起手臂，态度公事公办道：“但你似乎不是要依靠食物就能活动的东西吧，所以这件事，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真糟糕，我原来是俘虏吗？”陆离说。
“没错，所以把这视作对待俘虏的人道主义吧。”仁至义尽地讲完，戴因斯雷布转过身，闭上眼小憩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决定也不像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个男人做出的。边想着，陆离边看向男人身边的金发少女，此时荧再度对他示意了一下。
奇怪的是，她却不提出食材的要求。仿佛无论陆离说忌口什么、想吃什么，她都能现在就弄到手一样。
真是奇怪的旅行者搭档。陆离叹口气，抬起一只手示意，“没关系，我没有味觉，不吃也无所谓。”
随后，他便在少女的注视下拿出笔记，笔杆点着下巴，回想着自己的人生。
他想随便写点什么，但没什么好写，干脆就把经历过的战争随意记了两笔。记完便合上了笔记。
半夜，陆离被自己之外其它人的声音吵醒。但说吵醒也不恰当，因为他没有睡眠的功能和必要，只是待机一样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静坐罢了。
他睁开眼，篝火不知何时被风吹灭了，风从洞口呼呼吹入，眼前是一片黑暗冰冷的世界。
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几秒，陆离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掌里。
他忽地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日子。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蜗居蜷缩，等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黎明。连续两次，他在死后都得到了这样的惩戒。难道未来他再度迎来死亡后，还要再体会一次这样无边无际的孤独吗？
“你醒了？”
身边不远处忽然有声音小声说，陆离把头抬起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眯起眼看去。黑暗中，他辩识出了少女的轮廓，少女发顶洁白的因提瓦特花盛开在月光下，姿态纯洁。
受到少女的感染，陆离也轻手轻脚地起身，环视四周，发现并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你的旅伴呢？”他有意避开了那个人的名字，走到少女身边问。
“快要日出了，戴因在找可以前进的道路。”荧回答他，抱着膝盖坐下，直面着山洞口吹袭进来的北风。
“快要日出了？”陆离拍了拍地面，坐下，质疑道：“抱歉，我看不出来。”
“…提瓦特的星空，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的。所以日出和日落的刹那，才会转瞬即逝，让人觉得精彩万分。”
荧说着，瞥向陆离的手背，若有所思。
感受到那目光，陆离也低下头，看到手背的变化，他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他抬起手。
这次少女清楚地看到了金色的裂痕。
“这个，不是伤。只是内部过载运转后反应在体表的痕迹。”
“你的身体…不是人类。”荧思索着，随后点点头。“——嗯，和我出发的地方很像。”
“机关与机械？感觉会很有趣。”
陆离附和道，心里一边暗暗忖度着有机会能不能去见识一下。
“啊，对了，我在意你的手背其实是另一件事。”荧朝他伸出手，直视着他，琥珀色的瞳孔询问道：“能把手给我吗？”
“请小心别弄坏。”陆离并不介意这种事，把手伸了出去。
当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少女抓在手心里时，陆离的意识里，涌过一道明亮的涡流。那种感觉陌生又很难捕捉，他下意识抽回手，不出声，定定凝望着荧的表情。
荧对他笑了笑，飒爽地点了点头，说：“嗯，我已经确定了。”
“如果确定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请别告诉我。”陆离此时非常想手动闭目塞听。
“不、应该不算吧…”
一段又一段，有着深红血泪般颜色的记忆与情感迅速地灌入少女脑内。在意识到那些事是什么后，荧罕见地心虚起来。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身份，如果你是什么坏人，我也会很麻烦的。”
“是吗，那你确认的东西是什么呢？”
陆离环抱手臂，侧头凝视着她。
“「天理」的罪人，「深渊」的使者，还是平平无奇、靠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游荡此世的人类？而看你的表情…并没有疑惑。所以向我这样发问的你，又是什么人？”
…
“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荧回答道。
陆离深吸一口气。“…我的力量需要以理智的丧失为代价，或者说理智是一种燃料。但理智的破碎会带来记忆的失去，反过来，记忆的寻找能够一定程度上补充损耗的理智。”
压抑着话语中的动摇，将少女的手按上自己的额头。荧清楚地看到，那双异色眼瞳里涣散开清亮的光芒。那只破裂的手背，也在一点一点地弥合，像是从未破裂过般地完好如初了。
“但刚才，我感觉到了，只是触碰就能让我恢复理性。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很特殊，荧。”陆离任由少女将掌心抽离，回答道：“这份诅咒已经伴随我数千年了，时至今日，你是唯一一个…在保留与深渊联系的前提下，让我看到了理智丧失可以被治愈的那种可能的人。”
他的旅行才刚开始。为了保证最后的实力，这一路上，既要收集魔神的尸骨，也要寻找地脉、收集记忆，以保证在最终有足够的理智可供燃烧。
“这句话已经很久没说过了…不过现在，正是时候。”陆离郑重地坐好，询问少女：“荧，你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对手，又有什么要靠武力突破的难关？”
“不不，我只是个旅行者而已啊。”少女急匆匆地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陆离低下头，山洞外日出的瞬间，黎明落在他的脸上，他转过头看向新一天的早晨。
“…那么，就先欠着吧。”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贰拾壹·旅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