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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永回截流之水 ...

  •   工作,工作,工作。

      西.风.骑士团副督察万离的日常就是——日复一日,从早到晚地工作。

      机器一般地,重复进行着一个名为工作的指令行为。

      这样一个压抑的人,难以想象他曾经居然也有和所有年轻人一样对冒险无比热忱的心情,也曾经历少年时的烂漫于懵懂。

      ——只是如今到底变成了冰下的暗流,不可为人所知,仿佛他是一个天生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而不是会喜怒哀乐的人。

      他没有休假,没有闲暇。有的只是总也低不下去的文件堆和被银匙搅动出小小漩涡升腾热气的黑咖啡。没有陪伴身侧的人,只有蒙德城明冷的月亮将月光投射进了窗台。

      骑士团督察的办公室的灯在夜里也总是常亮着的,因为西风骑士团的副督察总是要为那些永远没个头的事物而加班到凌晨。

      恰如此时,恰如彼时。

      银发的青年穿着漆黑而束身的西装,胸前打着服服帖帖的领带,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紧绷而冷酷,刘海遮住了暗含焦躁的眉毛,深蓝的眼睛如寒冰一般死寂幽蓝。

      某一时刻,包裹在洁白手套里的食指终于是按上了鼻梁——他在为工作苦恼,显而易见。

      但无可奈何。男人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后背笔挺板直,用那只注满蓝墨水的钢笔一字一句地在一份份文件下进行批注——那只钢笔相当昂贵,质量也无可指摘,他用了很多年,从他开始工作那一年就已经陪着他了。

      许久,夜深。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后,万离草草在文件底部签下名字,努力地皱了皱酸涩的眼睛,机械化地把纸张摆上身旁高高摞起的文件堆。

      这样就算告一段落了——他稍作轻松地想着,摘下左手的手套,用左手揉了揉右手因为连续的高强度工作酸痛微颤的手指。

      男人右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在长时间地使用钢笔的过程中留下了茧,这双修长的手因为虎口指侧上过厚的茧折损了美感,但无碍于它的主人挥动长.枪时的万夫莫当。

      说到底在真正入职之前,连万离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那种坐不住的性格,居然真的能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里干活。

      往日的思绪如海潮般涌上又转瞬落下,一触即溃是来自于主人不愿深思的意志。

      他起身,拉窗帘,关灯,落锁。走出骑士团副督察的办公室,万离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被关监狱似的被压力押着过活的日子没人会喜欢。

      调整了一下心态,万离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走在走廊上时常有持枪的守卫积极地朝他行礼,而他则习惯了这种待遇,轻轻颔首。

      “工作辛苦了。”他每次都说一样的话,显得一板一眼:“请继续努力。”

      然后那些人就摆出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重重点头,重新奔赴岗位。

      他说话冷淡、严肃,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都会给人压力。骑士团的人当然不是什么有特殊喜好的变态,万离得到的尊敬来自于他并不保密的人生经历。

      副督察本人是不愿多谈往事,只会在被明里暗里试探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将那冷淡的视线上移到质询者的面部。不需多时对方就会自行败退。

      这些事,主要还是在八卦者间互相传播。

      ——普通的孤儿少年被团长赏识,被吸纳进骑士团成为新血。在无数任务中磨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成长,渐渐地,任何敌人都不再是他的一合之敌。

      也曾数次进行对蒙德周边魔物的歼灭式肃清,那段日子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也尽管可以夜半时分登上山崖,守候远方安详的黎明。

      他的实力与功勋,使得他于众望所归中接下骑士团副督察的职位。至少广为流传的传闻里是这样。

      ——从底层逆袭,实力强劲,名利双收。

      简直就是从英雄史诗里照搬出来的人物。

      所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不再是怪癖,而是个性了。

      万离拽了拽左手的指尖位置的白手套,这是他思考发呆时的习惯。这种和小孩子玩手指类似的小动作,让他在偶尔几次与骑士团图书管理员丽莎会面时,总会得到她眯着眼睛含笑的调侃。

      “无意识地行为会暴露出人真正的内心,又或者,”丽莎静默了一会,轻笑着出声:“你只是该换副更舒服些的手套啦?”

      万离不回答,但他明显感觉,她好像有些言外之意,可除此之外,她却不肯再说了。

      丽莎对人的态度一向神秘而友好,天才的魔女或许真的有洞悉人心的魔法,真的能搞清楚他自己都没搞清的那些复杂的事情。

      每当想起那些事情,所有的、他经历过的,一切糅合在一起的那种灰色又沉默的事——不可与人吐露,不可原谅——

      他就像是置身于冬日蒙德银白的雪原。严寒刺破皮肤,血液被寒流凝固住,眼前出现了灰白的摇晃阴影,整个人像是在缓缓地死去。

      所以若非必要他不回想。

      不好说这种感觉是不是畏惧,万离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畏惧。街上乱跑的野孩子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也有,而且他更心中清楚表现畏惧毫无意义,所以久而久之就干脆以不动声色的态度面对害怕的事物。

      ——明明是个坚强的习惯,结果放到现在,居然有点不知这是好是坏。

      周围的墙壁地板都像是有了生命,怪物的肠道一般黑沉沉地压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万离将姿态站正,加快了脚步走出了这栋建筑。

      室外则气温适中,蝉鸣仿佛就在耳畔。透过低垂的月亮可以看见天空极尽深远处的薄蓝,再过几小时,那里就会翻涌出花瓣似的粉红,随后是葡萄般的紫,最后燃烧出卷曲金红的晨曦火苗,浩浩荡荡地率领着黎明向深邃冰冷的黑夜进军。

      万离下意识摸了把口袋——随后想起那里已经没有烟盒了,他早就戒了烟。本想趁着日出前回家这段无所事事的当口缓解一下压力,结果闹这么一出反倒让他更加烦躁,心脏像是被扼住了一般。

      他只好若无其事地把手挪到手腕上,使劲拽了拽皱起的袖口。银色的骑士团花纹的扣子被稳稳地缝在那里。

      可被冷风一吹,也没什么回家睡觉的心情了。

      于是,万离对接下来要做什么产生了困惑,四周环视了一圈,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风神神像。经过雕刻的石料栩栩如生地展现着神明包容守护的姿态,但说来好笑,最是推崇风神的西风骑士团,其副督察本质是个无神论者——倒不是不相信神存在,只是觉得期待神的恩赐,就和期待天上掉馅饼一样不可理喻。

      不期待就不会迎来失望。但他也无法否认他对那些虔诚的信徒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一边觉得他们这样的无谓的表演让他快意、让他不满,有时候又有些落寞,因为觉得自己被某种纯然美丽的事物拒绝。

      他还真是个半吊子。万离无奈地想,但这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不是谁都需要像他一样倒霉多舛,在这片梦幻的魔法大陆上打磨爪子般打磨自己的思想,连神都不肯信任,只能仰仗自己。

      有些早晨,那些日出的时候,天空和风都是橘色的,整个世界都铺满着金色的碎屑。在夜里不断下坠的群星升上天空之国,彩色云端的另一侧隐没着鸟鸣,太阳静静地唤醒世界——远方的山谷河流,茂密芬芳的花草树木盛满露水,柔嫩的绿色在风里起起伏伏,变得如奶油般柔软。

      这是蒙德清晨的模样,这个国度几乎每一个角落万离都已经用自己的脚步丈量。

      生物大都趋光。想象着光辉流溢进世界,流溢进原野的模样,万离有一种想要看看这副他早已多次观摩的景色的愿望。像是一股恬静的清晨湿润的风,拂去了心上的灰尘。

      找了一处安静而向着东方的地方,一处或许曾有醉汉和流浪汉过夜的长椅,他谨慎地拍掉上面的灰尘,坐在上面——几个小时后,有人从房子里走出,有商贩的闲唠家长里短的说话声响起。又过了一会,太阳照在了脸上,万离眯了眯眼,没有动弹,静静地笔直地坐在那里。

      渐渐地,他感到了些许轻松,像是缚在心上的锁链松开了些许。

      又过了一会,早晨的钟声响起。这意味着他应该去准备骑士团的早会了。

      这是一个美丽却平淡的清晨。

      可不知为何,万离隐约感觉——这一天蒙德的黎明,似乎比往日任何一天都要清寒而明亮。

      ……

      ……

      走入会议室大门,空无一人。其他人来得比万离预计的还要晚。

      万离张望了一圈便坐上自己的椅子,团长位置左手侧第二把。巨大的木制长桌散发着昂贵的香味,左右摆放着数张柔软舒适的椅子,巨大的窗户使得房间的采光非常之好,城堡似的宽敞又明亮。

      既然无事可做,那就找些事做。万离吐了口气,驱散脑内一夜未眠的嗡鸣,身体前倾将双手搭在一起,右手放在左手上,默默回想近日的会议内容。

      说到底,会议这种东西就是一堆人费尽心思地想要解决一个受制于客观事实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最近,这个问题的内容变成了肆虐蒙德的龙灾——那条原□□守护、现风魔龙特瓦林的问题。

      在处理它的手段上,蒙德内部不合。

      其实,这对蒙德而言本不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有一点前提——提瓦特的七国虽然政见不和,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对「革除魔物」有着共同认知的。

      于是,照这个道理来讲,哪怕特瓦林曾是□□守护,现在已经对人类表现出攻击行为的它也只是一只更有威胁性的魔物而已。

      ——结论、它应该被消灭。

      至冬国的「愚人众」便以此为由向蒙德施压。

      “如果蒙德没有能力处理风魔龙的问题。”半个月前,造访蒙德的愚人众外交官左右腿交叠着慢悠悠地说,“那么至冬国会愿意以友邦的身份向蒙德提供援助。不知贵方意下如何?”

      愚人众的代表说出这话时他也在场,骑士团督察并未到场,而是指名由他来代替他进行交涉。他站在代理团长琴的左后方,处于一些让他不合适开口的原因保持沉默,只是以冷淡的审视目光观察着愚人众的女人。

      虽然言辞礼数十分周到,但那股趾高气扬的态度还是从各方各面流露了出来。

      代理团长琴缓缓地呼吸,回答说:“不劳阁下费心。蒙德有蒙德的处理方式。”

      万离听出来她的疲惫与逞强了,最近的琐事实在太多,这点他也颇有体会。于是便抓住这个带有逐客意味的言语被说出的机会,作为副手以「预约的时间已经到了,请贵方使者离开」为由,将愚人众的人「请」了出去。

      走廊里,愚人众女人饶有深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他不予理会。

      团长的副手自然是副团长,只是大团长率领骑士团大半战力出发远征,临时上任的代理团长自然没处找一个新的副团长出来。而目前的团长副手,就是被那位正督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塞到了这个位子上的万离。

      彼时万离顺从地点头接受调令,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这家伙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好控制、想要多一枚好控制的棋子打入政治中心,那就是他想要自己死在加班中了。

      愚人众都要在蒙德扎根,把蒙德变成自己的分国了,这家伙还想着搞权力斗争?

      万离对此有些无话可说。同时也有些觉得自己和琴这种认真工作的行为格外无力。

      愚人众对蒙德的控制并非一日之寒,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埋下祸根。

      龙灾与魔龙的造访——这样的事早有发生,裂空之主特瓦林的事于蒙德而言并非首次。早些年还有一条名为乌萨的恶龙也是同样掠入了蒙德的土地,于蒙德郊外的山林小道,对行过的商人发动了袭击。

      蒙德骑士团意料之中姗姗来迟,最终是由一位商人将其击退、而在未来,却是异邦的使者愚人众击败魔龙——这对一个拥有武装力量的国家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耻辱。放到政治上,更是一个能让人处处抬不起头来的笑柄。让原本有着政治才华与抱负的人也不得不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愚人众一方忍让周旋,处处受制。

      为往事束缚吗,真可惜。

      万离扫了一眼坐回团长椅子上的琴,在她紧抿的嘴角旁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但其实、他也一样。

      今天的房间宽敞明亮,也没有讨厌的愚人众出现。可问题没解决,罪魁祸首没抓到,内部矛盾还沉在利益漩涡的水底,根本无人关心——思绪及此,再怎么舒适的房间也让人提不起劲来。

      说到底还是太巧合了,大团长的远征、风魔龙的袭击、愚人众的公然施压,就像是在某个时刻突然乘方倍增加的工作,除了拼命处理根本没什么好的办法。

      你看。
      谁不一样呢,都只是在工作中拼命挣扎的傻瓜,为了一堆死也带不走的东西劳碌一生。有的人甚至还以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为追求,然后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人当做大户肆意宰杀。

      太愚蠢了,而他不同。

      万离走着神,盯着光秃秃的桌面,心中是掺杂可笑的光荣、快意又充满罪恶感。他摩挲着神之眼,水元素的神之眼蔚蓝得好似由神盛入过此世最澄净的湖泊,象征着其所爱所选之人无垢的理想与心灵。

      此时,那种沉静的蓝仿佛泛起了波涛,海平面之下翻涌起沉重的不可摧毁的乱流。仿佛坠入永冬,碧波渐渐冷冻,变得尖锐而危险。

      恰如这片臆想中的大海,万离这副被镣铐似的西装压制住的躯壳里,也装着水压般永不平息近乎极端的想法。

      到底——该如何予以肃正。

      那便追求权力吧,至少现在他需要权力。

      他渴求权力,渴求变革与肃正的权力——

      为此可以舍弃一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永回截流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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