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不过江帆》常白

52、关山千面

　　黎明之前的山林还浸润在一片湿漉漉的白雾里，偶有几声鸟鸣如竹笋破土般点缀清新。隗夕是闻着鸟鸣声起的，她靠在屋外睡了一夜，大褂还盖在身上，没有受寒的迹象。秋长渭还倚在原处，双眼闭着，未醒来。

　　隗夕从他的睡眠时长便可以看出，前几日的奔波确实让他太疲累了。也好，不惊扰他离去，至少能睡个安稳觉。隗夕收拾好行装，留了封信告知他离去的目的是为了疗伤，便悄悄离开了。

　　回去时，申府的大门紧闭着，隗夕刚要敲门，只见旮旯角里有个人影，定睛一看，又是梁栖庭那披着长发的背影。

　　这么咋一看，一大早的，怪不吓人的。

　　隗夕挠挠头，三步并成两步走去，梁栖庭注意到声响，转过身来，见来者是她，脸上露出点笑意。

　　“上回你去了寒鸦山，就没了音讯，这会儿终于见到你了。”

　　“对不住了，梁兄，”隗夕沉声道，“我去钟老那求了，他老人家有这份心，但终究是没有那份力，我们还是另寻他路吧。”

　　梁栖庭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了，拢了拢嘴，“我明白，辛苦你了，钟老这么多年，即使念旧情，也物是人非了。我这边有点眉目了，据说当年蔽舍着火时，还有一派人士也在场。”

　　隗夕眉毛一耸，向前一步，“谁人？”

　　“一派黑衣人，我没有看清楚，但前些日子突然有一个老嬷嬷寻来，说是在着火的时候她怕死，便趁乱逃走，再也没有回来。她当时跑走的最后一面，见到一个黑衣人的背上衣角被火烧了一块，撩起来有纹身，一只野狐的图腾。”

　　“野狐？”

　　隗夕心生疑窦，武林门派中有野狐的…..难道是…..

　　她猛地一抬头，只看见梁栖庭面色沉重地盯着她看。‘

　　“关山千面。”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通过嘴型传达的。

　　梁栖庭微微点点头，喉结止不住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关山千面是当今盘踞武林宝座的第一门派，弟子众多，惯使斧、锤、扇、刀四种武器，以“千面罗刹”此一连招称绝于世，门派创始人便是由使这四种武器的兄弟姐妹组成，因此门派内部又分成下四支，一般迎战时至少有四个人一齐出动，“千面罗刹”才能发挥作用。

　　只是隗夕不相信关山千面会做出杀人放火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在江湖之中，关山千面几乎没有任何龌龊的行迹，清明堂正，因为它的势力太过鼎盛，甚至不与朝廷合作，即使是皇帝，也只敢任用凤鸾阁十六鬼。

　　这个门派的历史太悠久了，隗夕从小便听兄长隗江提起，王朝更迭，只有它在武林屹立不倒。这样的一个门派，是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梁氏的。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完全不信，”梁栖庭茫然地摇摇头，“可是老嬷嬷确是梁府里的人，她说她看得真真切切。”

　　“还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嬷嬷说了谎，二是黑衣人故意在背上涂了野狐的图腾，以图掩人耳目。”隗夕说着，忽然想起先前自己向梁栖庭保证有法子打探到仇人的消息，她确实伺机在申浮那里刺探到了有用的消息。

　　“我之前打听到，在梁家被灭当晚，京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隗夕的语气森森的，先前申浮讲时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爬上她的心头。

　　“京城里有好几户人家同时上了吊。死的都是平常人家，因为当时梁氏被灭一事太过惊骇，以至于这件事被掩盖过去。”

　　梁栖庭苍白的脸上也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既不是巧合，又没有达到任何目的，真是怪。”

　　隗夕咬了咬上唇，想起了申浮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去查此事。你的下场会和他们一样。”

　　她一向是胆小的，可是毕竟终归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如果是事关重大的事，她竹杖芒鞋，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要真有人想杀她，拿去便是。因此申浮的这句话反而激起了她的兴趣，她有一种感觉，这件事必定和梁氏被灭有隐秘的联系，和黑衣人也有很大的关系。

　　“你先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调查。”梁栖庭对她点点头，眼神唰一下地滑向远处走来的一个挑着担子的人，“我不便久留，这封信烦请你交给申浮。”

　　他将信往隗夕手里一递，就压低了头，快步离去。

　　隗夕对梁栖庭主动联系申浮感到很奇怪，虽然很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但最终呼了呼气，将信按在包袱里，提手敲响了门。

　　申浮正在兴高采烈地把玩着一个从滇南边境带来的象牙笛子，“过来看看。”

　　他见隗夕回来了，只顾着招手让她过来，仿佛她这几日一直住在府里头一般。

　　“这是我曾经在军中的下属给我带回来的，还不错吧。”他得意洋洋地将笛子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圈。

　　隗夕无心打发他，一面应着，一面还在想关山千面的事。

　　“上次董六祁杨的事不了了之，这次伯巳的死也最终没有定案，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呢？”申浮很喜欢突然把话锋一转，吓隗夕一跳。

　　野狐图腾……她记得野狐图腾有一种关山千面特意用不褪色的崖边草汁纹上去的，如果是伪装成关山千面的人，应该在短时间内找不到草药，多半是直接用染料涂上去。既然是被火烧了，那么高的温度，染料势必会受热融化，图腾的颜色也会变淡。

　　对，只要看图腾那时的颜色是什么便成了！

　　她茅塞顿开地抬起头，和申浮对视了下，只见那家伙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隗夕这才发觉方才他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那么久，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喂，小丫头，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啊！”申浮上手敲了一下隗夕的脑门。

　　隗夕躲了一下，“我听我听，你干什么打我头！”

　　申浮得意地抱臂，“前两次你做得不错，下回随我入宫。”

　　“入宫？作甚？”隗夕顿觉不妙，拿她一双清亮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申浮。

　　“入宫就要好好打扮一番，不要穿得像个侍卫，免得人家怀疑。”申浮绕着隗夕转了一圈，“怎么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秋长渭这个师父怎么当的。”

　　隗夕扶额，“不关他的事，师父又不是处处都要管着。”

　　“罢了罢了，你有杀过女人么？”

　　“女人？”隗夕愣了愣，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只要是作恶之人都是该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