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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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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宣帝收到加急密报时,是在尤媚被关押的第七十个日头。密报是御用驿使直接传送到太监总管手里,高宣帝打开的时候,习惯性地先看落款,他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瞳孔倏然收紧。
叶方伺候在一旁,看见中年气盛的高宣帝竟然连信纸也拿不稳,指头颤了两下,把信封抖落了下来。
他连忙俯身去捡信封,抬头的时候发现高宣帝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阴沉、惊惧、甚至有动容的成分在里头。叶方不敢多问,哈腰把信封递到高宣帝跟前,高宣帝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攥着信纸没动。
“陛下。”他担忧地唤了声。
“叶方啊,我的报应来了。”
高宣帝喃喃道。
叶方听着,刹那间就想起那对母女。
那个女子走的时候,怀着五个月的胎,没有一丝怨言。只是回头望了一眼高宣帝,那个痛恨的眼神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不知不觉,她就长这么大了。”高宣帝盯着信纸,那样子明显是陷入了回忆中。
信纸上落款为尤媚的女子,就是他的女儿。多年前,他在征战四方的时候,意外与一位民间女子邂逅,有了尤媚。但君命难违,他在月氏边境驻扎了五个月,便快马加鞭连夜还师。他想把民间女子一起带回,却不能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于是只能忍痛割舍离去。临走时,他与女子约定待他回到京城安顿好,一定会回来看望她和孩子。女子自知没有那个命,只是挥手让他快点走,自己腆着个肚子关了门,不愿送他。
回到京城,还是睿王的高宣帝因为军功赫赫,被册立为太子。入主东宫,他被荣誉冲昏了头脑,早就将约定抛诸脑后,娶了太子妃,更加没有心思去管那对母女的死活。期间良心发现,有过几次派人打听那对母女的下落,当地人只说女子在他离开后不久就随父母去了其他地方。既然是女子先违背了约定,高宣帝便松了心,认为自己已经做到本分,再也没有过问尤媚和她母亲。
“尤”,是随了她母亲的姓。她母亲长得很漂亮,她一定与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她本应该和他的其他孩子一样,生在皇宫中,被尊称为公主,可是…….可是她却做了这世间最下贱的青楼女子。
高宣帝难受地闭上眼,拧着眉心,逃避不了的,报应终究是要来的。
如果他能早一点找到她们,她母亲便不会死,她也可以守住自己的清白。这天下都是他的,可是他的亲身骨肉却在京城里当头牌,多么讽刺。
信里说她这些年来受的罪全都归结于秋阳赋那个王八蛋。她如今被关在牢狱里,那么恶劣的地方,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住。
“秋阳赋,秋阳赋,又是秋家的!”
高宣帝猛地一拍龙椅,一口气闷在胸口。
“陛下息怒,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方战战兢兢地点头哈腰,高宣帝这个暴脾气他是知道的,冲动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自己看。”
高宣帝把信丢给叶方。
叶方慌张地双手接住,细细地读完信,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收拾起来,不露声色地说:“若这信上说的是真的,尤姑娘受了这等委屈,最痛的还是陛下。
“快,快把秋阳赋这个混账玩意叫过来!”
“陛下,请听老奴一句劝,当务之急应是找出铁证揪出秋阳赋,若此刻把秋阳赋请过来,怕只能是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并不能救尤姑娘出狱,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高宣帝忿忿地捶了捶龙椅,“我的事还需要你来教我?我一个天子,还要投鼠忌器的,憋不憋屈!”
叶方赶紧跪在地上,道:“陛下,天子的威仪是谁能撼动不了的。可是秋家那群老狐狸,一个出了事,必然是全部都来帮衬,到时候这件事不仅仅是秋阳赋和您之间的事。”
而是秋家与新皇势力的对峙。
叶方暗自叹了口气,道:“听说外头传的难听,牧中书也被卷到燕东交之子的事来了。”
“牧令词?”高宣帝揉了揉太阳穴。
“是。”
“牧令词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一个毛头小子,为了保住地位,必然是不敢把手伸得那么长。你去趟大理寺,让他们务必要秘密探查,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最重要的是,别让秋家的人知道。”
高宣帝对谣言嗤之以鼻,对叶方吩咐道。
“嗻。”
叶方见高宣帝有听进一句劝,不禁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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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夕的伤势严重,在客栈休息了好几日,才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她肩膀被撕掉一层皮的地方发炎得厉害,大夫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药,她呲着牙应是没叫出声。
秋长渭偶尔会来看看,也不说什么,就坐在一旁发呆。
“这客栈是师父您开的吗?”
隗夕看着店里的伙计对秋长渭唯命是从,猜都猜了他是这的老板。
秋长渭的眼角垂下来,道:“才发现。”
隗夕又一次被秋长渭堵得没话说,悻悻道:“您这么有钱,干嘛还要开客栈。”
秋长渭沉默了半晌,“闲来无事,随便找点生意做。”
好雅兴。
头一回听说还有武林高人手下开了一堆的客栈的。
隗夕恭维了几句,忽然想到今后的日子都要尊称这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秋公子一声“师父”,就觉得有些奇妙。
“以后不用讲究称呼,我和你同辈,这样叫显得我很老。”
秋长渭冷不丁来了一句。
隗夕憋笑不成,噗地一声笑出来,伤口又被拉到,只好强压下情绪。
“我已经告知申府你的事,申浮没有意见。”
秋长渭扫了一眼隗夕。
隗夕这几日一直在想着怎么找机会通知估计正在满地乱转的申浮,却想起她在昏过去之前身体中的毒素在发作,便冷了心。
“他托大夫带了些药,已经给你服下去了。”
隗夕听罢,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