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尽头》寂寞化雨飞

29、好事不容易做啊

　　“太太，我们回去吧……”三白见挣脱不掉，便转身死命的把我往回拉。“太太何必跟一个骗子置气？”
　　“今天不看戏了？”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三白矛盾的皱到一起去的小脸。
　　“可是太太……”三白苦着脸指指她右手的袖子。“非得拿刀吗？”
　　我坚定的点点头“必须要拿刀！”
　　三白看看我，猛的将手一甩，转身就要走。“我去换个家伙！”
　　“一定要用菜刀！”我眼疾手快，死死的将她的胳膊攥住。“用菜刀才能长记性！”
　　“可是不用菜刀也很长记性啊？”三白都快哭出来了，百般不情愿的看着我。
　　我笑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附在她耳朵上告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三白恍然大悟，无比坚定的看着我的眼。“太太英明！不用菜刀她的确不长记性！”
　　摸摸鼻子，尴尬的笑笑。“三白，记着啊。等下可得把牢了。”
　　“哎，太太放心！”三白嘻嘻一笑，眼里的兴奋都快把我烧着了！“三白肯定把牢了！牢得她小奶奶都脱不了。”
　　我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扇子，潇洒的晃开，慢慢朝酒坊度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是说好三两二钱的吗？”
　　“是啊，三两二钱。我给你二两酒有什么不对？”
　　“诸位高邻给评评理，大家可都看到了。她这明明是三两酒二钱银子啊。”
　　“你想赖帐？诸位也给我评评理。大家看清楚，这写的可是三两二钱银子一两酒哇……”
　　“你？！”
　　“我什么我？我家黄酒可是祖传秘制的。三两二钱银子我还让价了呢！”
　　“你退钱，我不买了！”
　　“退钱？都象你这样，买了在退掉，我生意还做不做了？莫说做买卖谈定了就没有反悔的理儿，你这么大个葫芦，装了酒在倒出来，我得被你这葫芦带走多少酒香？你也带我也带，我这酒还不被你们带成水了？！”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呀？”
　　“蛮不讲理？！对你这号人讲理我们做买卖的都别活了，滚你的吧……”
　　“你还打人？”
　　“打的就是你！没钱还想来诓我家的酒？”
　　“血口喷人…你…你把钱还我！”
　　“怎么着？你抢？”
　　接着就是一阵“啪啷”的声音，我挤挤眉毛，捅捅耳朵，挠挠脑袋。这是哪门子的烂情景剧啊……对话烂，情节烂，演员更烂的没话说。抬头看看被抛出人群的那个倒霉鬼，瘦瘦的，看样子是个读书人。眼看人群慢慢散去，倒霉鬼爬在地上半晌起不来。我叹口气，拉着三白过去把这个倒霉鬼扶到一边的茶摊里。
　　这倒霉鬼长得还挺斯文，一股子书卷气。身上粗布的短袍，粗布长裤，还打着补丁。合着这酒坊的主人家专杀穷人吗？
　　倒霉鬼喘了几口气，拱手道“多谢二位小姐。学生这里有礼了。”
　　还挺有礼貌的，我也不罗嗦了。“小姐贵姓？”
　　“学生姓柳。”
　　“柳小姐在此坐坐，我去去就来。”我慢慢摇着扇子。“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这位小姐要去做什么？却要学生在此相候？”
　　出口成章？只可惜脑子有点木头呢。我转身笑笑。“去打酒。”
　　“小姐莫去，小姐……”

　　“三白，吩咐你的记住了？”我看三白郑重的点点头，晃晃扇子大步跨进了财源酒坊。
　　“哎呀，小姐早啊。要打什么酒？打多少？”一个胖壮的女人笑迷迷的迎了上来，听声音，正是这家酒坊的老板！
　　我四周环视了一下，酒坊里只有两个大酒缸，缸上贴着红纸条。一张写“莲花白”，一张写“栀子黄”。酒缸旁倒是有个大木架子，有半面墙高，上面零散放着十来个小坛，坛身也都贴着红纸条写着名字。不一样的是，大缸的旁边都有用大张的原色纸糊的木架子，纸上写着“三两二钱”，小坛子上名字下标的是“二两一钱”。那“三两”和“二钱”写的比较开，中间隔了大约一个字的距离。误导人的判断吗？这主人家懂心理学，可惜，用错了地方。
　　“主人家，听说你家有好黄酒。”我不动声色的笑笑，轻轻的摇着扇子。“在下来打一些。”
　　女人立刻点点头，“小姐好眼力，我家的酒都是祖传秘制的……”
　　不耐烦的晃晃扇子，示意女人闭嘴。门外一些附近的人听说又有人来买酒，都聚在外面开始窃窃私语。无非都是我怎么怎么不走运，主人家怎么怎么的狠。眼看着女人的脸有点绷不住，憋红了想骂人，我云淡风轻的拍拍女人的肩膀。“主人家很公平呀……”扇子一合，指指写着“三两二钱”的纸架子，语带双关笑道。“明码标价的，难得呀。”
　　就听外面静了静，又悄悄的议论开了。“明码标价？！她这就有鬼！”“难得！难得有她这么个骗人的！”“她这开张才两天，骗了多少人！”“偏偏还没法报官，她这没偷没抢的！”“这是明着抢钱那！”
　　我摇摇头，开张两天，这邻近没人买了，却都在看别人的热闹。这种纠纷，官府也无从受理，大尧还没有规定物价的法律，全凭人的嘴去定！只要不偷不抢，买的在不情愿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主人家，我家酒要的多。给我来五斤栀子黄，五斤莲花白。”
　　胖壮女人上下看了我一眼，立刻堆笑道“就来，就来。这位小姐少等。”
　　哼哼，看我穿的好，拿得出钱吗？
　　“小姐，您用什么装？”胖壮女人开了酒缸，拿着酒吊子要给我打酒。
　　我指了指女人身后一些零散在地上的葫芦，想必都是之前被骗的人被打后落下的。“主人家用那些给我装。”
　　“额，好！”女人爽快的拿过葫芦，一吊子一吊子的装。
　　趁着女人背着身子装酒，三白走过来，悄悄道“太太，你看外面，梅家铺子里的那俩老爹也来看热闹了。”
　　“好啊？”我笑笑，是怕闹出人命想来劝我回去的吗？“给他们看一出好戏，开开脾胃。”
　　“随他们看？”
　　“随他们看好了。”我不紧不慢的晃着扇子，正好，我等下也需要街坊邻居来“评理”的。
　　“小姐，一共十斤。”女人笑笑的拎着十来个葫芦伸手递给我。眼里满满的开心和算计，觉着这次真是爽翻了，一次就十斤，算钱的时候能大宰一通了。
　　我冷笑的接过两个葫芦，掂了掂重量。“主人家，结帐吧？”
　　女人看我把葫芦拿了两个到手里，也放心的放下其余的葫芦，大声道。“五斤栀子黄，五斤莲花白，一共三百二十两——”
　　外面围着的人群立刻炸开了！“三百二十两！才十斤酒呀！”“这也太黑了！”“这小姐可吃了大亏了！”“可能要打，你看人家还带着丫头呢！”“带着丫头也不行呀？两个还不如她一个呢！”“真希望打的是官衙的小姐，回头就带人把这店抄了！”“就是！省得再害人！”
　　我郁闷的拿扇子拍拍脑袋，怎么都希望我被打呢？先被人暴打一通，在带人来抄店？那不是狐假虎威吗？这种事情做了会很没成就的！
　　“小姐怎么不接？嫌贵？”女人的胖脸有点变色了，估计她听到议论觉着不能打，可又不能不打。
　　“不贵。”我仍然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主人家明码标价，怎么能买过还嫌贵呢？”这女人想今天诈了我就跑路？我能给机会让你跑吗？
　　女人轻轻嘘了口气，嘿嘿笑道“那就请小姐接酒吧。”
　　“别忙，做买卖嘛。”我拉着店主往门边靠了靠。“我得知道，这酒有十斤呀？”
　　“成！”女人还挺干脆的，拿过一杆秤就到门口当着人群的面儿秤葫芦。“诸位街坊，大家看好了。我这可有十斤？”扒拉了一下秤杆。“除了葫芦的重，十斤还高高儿的那。”
　　“是”“有十斤。”“分量倒是足！”
　　我点点头，“主人家，多少两的银子？”
　　“三百二十两！”女人大声道。
　　我笑笑，“做买卖可没有反悔的理儿，今儿咱们可要谈定了。”转身朝三白一努嘴。
　　三白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拿在手里朝空中亮了亮。女人立刻贪婪的盯着拿金子，手上把葫芦硬往我手上搡。
　　“小姐，接酒哇？”
　　我不慌不忙，扇子一拍她的酒葫芦。“慢着。”死死盯着她的眼，我笑的轻蔑。“我的钱你看到了。这个，你得拿右手给我。”
　　女人一听，立刻把葫芦全部拎到右手上，急急道“成，成！给你”
　　我笑笑，扇子拍着重重的酒葫芦。“诸位街坊听到了？她拿右手给我。”
　　“听到了！”“是的！”“真怪，拿右手拿左手不都一样吗？”“就是！最后还不是三百二十两银子买了十斤酒？”
　　“听到了！拿着！”女人死死的看着金子，手胡乱的往前一送。
　　“三白，街坊们都听到了。拿吧。”我戏谑的看着看金子看的眼睛快出火的胖女人。
　　“是！太太！”三白干脆的答应一声，右手闪电般死死攥住女人的右手腕，左手掏出袖子里明晃晃的菜刀往空中一扬！
　　“啊……你干什么？”女人大叫一声，手里的葫芦撒了一地，狠命的往回挣！“你们想干什么？”
　　三白手稳若泰山，死死把牢女人的右手，左手高高扬起，比划着手腕的位置就要砍下！
　　我闲适的摇着扇子，凉凉的笑。“谈好了买卖，当然是要交易了？诸位街坊可要评评理呀，刚才主人家可是亲口说的要拿右手给我的。”
　　人群里此时有机灵的“啊”了一声，点头道“是的，是的。主人家是说要拿右手给你！”
　　“主人家……”讽刺的看着主人家满头大汗的拼命挣扎。“买卖谈定了，可没有反悔的理儿。说定的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主人家，你说是吧？”
　　三白此时插了一句“你别乱动，货物拿偏了就不好了！”左手拿刀对着女人的右手腕比划。“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女人一边挣一边喊叫“我卖的是酒！什么时候说卖手给你了？”
　　我装做很惊讶的表情，慌忙对着人群喊“哎呀！诸位街坊可听到了！主人家想赖帐呀！我之前可说的清清楚楚，大家也听的清清楚楚。我可是让你看了钱，告诉你得拿右手给我！”
　　“你！你们阴我！我我我……我不卖了！”
　　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女人，我冷冷道“这怎么行？都象你这样，卖了再收回，我们大家还买不买东西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的，就是的！”人群里忽然笑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喊着。“不能收回！说好卖的，哪有这么做生意的！”“这下可吃憋了！”“崴阴沟里去了，哈哈。”“活该，让她在骗人！”
　　女人看三白量定了位置要砍，腿一软，跪下了！“算我怕了你们了！求求小姐了！别砍，别砍！我知错了！下次…下次再不干了…”
　　我轻柔的笑笑，厉声道“我可是出了大钱的！买你这一只脏手我还让了大价了！三白，动手！”
　　女人恐惧的哭嚎一声。“天那，你们不能不讲理呀！”
　　“讲理？对你们这号人讲理我们客人就别活了！”三白大吼一声，觑定了位置菜刀就要往下剁！
　　“我买！”女人浑身发抖，一身的肥肉颤颤的。“我买！我把手买回来！”
　　我笑笑，朝三白丢了个眼色。“买回来？那倒可以……”眼看女人松了口气，我为难的看着周围的人。“可是，你出多少呢？我可是花了三百两……”
　　女人急急道“三百两还你，我再加十…不…一百两！”
　　一下子就出到一百两？骗的还真不少啊？
　　“再加一百两买个右手……”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表示犹豫。
　　三白惟恐天下不乱，大声道“太太！别跟她罗嗦，咱们出了大价钱，这手是咱们的！”
　　女人吓得慌忙叫道“再加一百五十两！一百五十两！”
　　哦？加了五十两？
　　“三白，”我一本正经的看着兴奋的三白“三白，我觉得咱们还是太吃亏了！你看这手起码有个五斤的肉。我们回去把肉刮下来，包饺子能吃三天！骨头熬汤还能喝个五天！”
　　三白补充了一句。“血挤出来做血豆腐还能吃两天！”
　　我点点头，“筋挑出来还能做琴弦……”
　　“太太，这么脏的手，万一吃了跑肚子，还得去药房买药……”
　　我将扇子“啪”得一合，一脸的“原来如此”“对啊！怎么算还是别卖的好！三白，动手！”
　　“二百两！你的银子退给你，在加二百两！”女人看怪物似的看着我，眼里全是恐怖，仿佛我是个千年老妖怪！
　　“哎呀，三白。”我挠挠脑袋。“我有点心动了呀……”
　　“太太，我们吃亏了呀！”
　　“在加二百二十两，真的我只有这么多了！求求你们了！”女人觉得还不够“砰砰”得对着三白扣头！
　　我朝三白一努嘴，三白点点头，道“只有这么多？太太？”
　　“好吧。”我叹口气，没时间继续磨了。摸摸瘪瘪的肚子，感到饿了呢。“哎，这手我只好卖给你了！三白，拿钱！”顺手从地上检起两个葫芦，是谁的，还是还给谁吧。
　　转身看女人乖乖的拿出二百二十两银子，秤过放在案上用纸包好，交给三白收下。我拿过三白左手仍然拎着的菜刀，狠狠的往案上一剁，堪堪离女人的手只有一指的距离！盯着女人汗如雨下的胖脸，我一字一句道。“不该伸手的时候，还是缩着的好。下次再胡乱伸手，碰到别人，被剁掉的，只怕就是你的脑袋了！”
　　优雅的理了理有点乱的袍袖，晃开纸扇轻轻的摇着凉风。“三白，拎着刀，走。”
　　“是！太太！”三白嬉笑的跟着我挤出了人群。
　　走到茶铺里，我把葫芦递给那个柳小姐，示意三白拣出五十两银子给她。“除了你买酒的钱，剩下的拿回去养伤吧。下次再买东西，一定要问清楚了价格。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点点头，朝铺子外头走去。
　　“看不出，小姐真聪明呀！”梅家铺子跟来的两位老头笑着夸道“那店主在奸猾，也没高出小姐的手心！”
　　“就是，刚才小姐出来时，那店主都吓瘫了！爬在地上，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我尴尬的摸摸鼻子，很小心的看着那俩老头。
　　“请问，梅家铺子怎么走？”
　　“……”
　　“呵呵，不好意思。刚来的急，从哪边来的我忘了……”
　　“……”
　　两老头对视了一眼，摇摇头，背着手叹息。
　　“…还是不开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