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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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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最是无聊,尤其是身边还围着数名侍女随从的时候。
“王爷,苏总管说了,您伤势未愈,不能出府。”左耳有侍女进言。
“王爷,地牢湿气重,总管说不能去。”右耳有随从劝戒。
“王爷,到用膳的时辰了。”
“王爷,您想在哪里喝粥?”
“王爷……”
“王爷……”
“王爷……”
王爷我炸了。
这哪里还是养伤?简直是要王爷我的命!碧竹轩内,我无精打采地扒在回廊上,看廊下侍女不停来来去去。远远看见秦儿莲步生花,抱着一袭白狐披风寻来,停在身后,轻轻展开往王爷我身上披:“王爷,入秋了,夜里风凉。”
我仰头看满空的星子:“这点风凉不死人的。”
“王爷!”脆生生的嗓音,明明白白地透着薄怒。
我叹口气,转过身来,乖觉地伸手拢拢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得再严实一点。讨好地抬头去看秦儿:“好秦儿,我错了。”
秦儿静了半晌,秋水一般的清眸终于柔了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王爷,您要顾着点自己才是。”
“好。”我一边应下,一边探头四下张望一阵,随即舒了口气:“苏总管不在便好,可以免了一顿骂。”
秦儿眼眸一黯:“王爷,这么欺着自己,又是何必呢?”
我咬咬下唇,苦笑一声:“那个人……不就想我这样吗?在他看来,我就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即便断了,也还在那扎着,除非我死了,否则……”
“王爷!”秦儿柳眉一蹙,低喝道:“隔墙有耳,您又在胡说些什么呢!”
“呵……秦儿,这话就算真传到那人耳朵里去,我想他也不会介意的。”
“……”
一双柔荑将我揽过去,拥进一个有着熟悉香气的温软怀里,头顶上方传来秦儿的声音:“王爷……这话谁都能说,惟独您不能说……您说这些话,他……他若是听到,该怎么想呢……”
眼眶一阵阵发热,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想涌出来。我紧紧闭上眼睛,伸出手抱上秦儿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腰肢:“秦儿……秦儿……我不说了,我错了……有你还在我身边……”
头顶传来熟悉的温暖,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发。我张了张口,终于唤道:“秦儿。”
覆在发上的手一顿:“王爷,秦儿在。”
“皇上宣我明日进宫。”
“……”
“呵……看来皇上似乎挺想我的。”
“……”
“呃……”我顿一顿,侧头想了想,“还是我最近又被人抓到什么错处,所以皇帝哥哥找我去给他训斥一顿出出气的?”
“……”
“可是我最近被苏总管关着,都没出过门!”
“王爷……”
“好秦儿,”我松手,站起身,对秦儿柔柔一笑,“我在江南有一座别院,不算很大,好在还算雅致,江南山明水秀,草长莺飞,我送你到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可好?”
“王爷!”这一回,秦儿的嗓音里带着的是哭腔。
我勾起秦儿的下巴,轻轻拭去她面上一行珠泪:“好吗秦儿?”
面前娇美的可人儿摇头,扑簌簌又滚下两行清泪:“不……我哪里也不去……秦儿要留在王爷身边……”
“傻秦儿,”我柔声道:“他在那里啊。一个人在那里,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未免太寂寞了些……你去陪着他,难道不好吗?”
秦儿仍旧哭着摇头。
“好秦儿,你先去,待我养好伤,得了空闲,就向皇上告个假去陪你们,好不好?”
“王爷……”
“王爷?”我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低声感慨,“从什么时候起,你对我也是开口一个王爷,闭口一个王爷了呢?秦儿,在你面前,我可从来没有自称过一句本王……我记得,你从前是最不愿叫我王爷的,如今却要和我生份了么?”
秦儿不住摇头,猛地扑进我怀里,哽咽道:“萧哥哥!”
我搂着她,轻声低哄。怀里的人哭了许久,最终睡去。我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无谓地笑了一笑。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好比日月升落,好比秋尽冬来。或许迟一日,或许早半天。该来的总是会来。
第二日将秦儿送走,下人驾来马车,载着王爷我往皇宫方向驶去。颠簸中胸口不时一阵闷痛。我眯着眼,抱着软枕靠在车厢里,几欲睡去。
掐着时辰进了宫,熟门熟路地摸到御书房。一身龙袍的男子威严端坐,正盯着手上的折子微微蹙眉。我一拂下摆,跪地行礼:“臣弟叩见皇上。”
皇帝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笑道:“四皇弟来了?”
第一句话怎么不是平身?我暗暗撇了撇嘴,面上恭敬得不露分毫:“皇上召见臣弟,不知有何要事?”
皇帝起身走过来,朝我伸出手:“四皇弟怎么还跪着?快起身。朕身边如今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才搬到宫外住了几年,就开始跟朕生份了?”
我嘻嘻一笑,拉着皇帝的龙手站起来:“皇兄的文臣礼官向来厉害得紧,臣弟可不敢逾矩。”
皇帝哈哈一笑,牵着我坐下,命太监上了一碟千层松子酥。他捡了一块递过来:“朕记得,四皇弟最爱吃这类小玩意,过了这么些年,喜好可曾变了?”
我笑眯眯地接过来,咬上一大口:“回皇上,没变。”
皇帝含笑看着我吃:“那就好。”
连吃下五块,我摸摸肚子,自觉停了手,端起茶杯喝茶。边喝边不忘重提之前的话题:“皇上召臣弟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皇帝扫我一眼,放在几上的手轻轻敲了两敲:“果然是生份了。”
我放下茶盏,眼珠转了一转,笑道:“三哥,你找我来到底有事没事?有事,弟弟我就坐这儿听着;要是没事,我现在回府,可是还能赶上午膳的。”
皇帝果然展眉,笑骂道:“难不成朕的御厨还比不上你临王府的厨子?”
“臣弟惶恐。”
皇帝舒心了,终于开口谈正事:“母后前些日子将魏丞相的千金接进宫见了一见,很是喜欢,光是这几日,母后就在朕面前提——”
“唉呀!”我猛然跳起,急急打断皇帝的话,“皇上!不,三哥,臣弟突然想起还有急事,下次再进宫陪三哥闲话家常可好?”
皇帝闲闲道:“哦?急事?有多急?”
“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
我奋力点头:“确是十万火急!”
皇帝不说话了,慢悠悠喝起茶来。
“呃,三哥,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朕回绝了。”
“啊?”
皇帝抬起头来:“这桩婚事,朕已经替你回绝了。”
我咳了一声,重新坐下:“今日好像才十五吧?臣弟似乎记错日子了。没事了三哥,您还想叨嗑些什么,咱们继续。”
“四弟从小就是耐不住静的性子,如今看来,像是也没改多少。”
“三哥这是想糗我不是?”
“朕可是在夸你。”
“臣弟又惶恐了。”
皇帝露齿一笑:“四皇弟在临城待了快三年了吧?”
“可不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闷了。”
“朕让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我立刻来了精神:“去哪儿?”
皇帝敲敲椅子,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祈城。”
“祈城山遥路远,地荒物凉,没有酒馆还没有妓院,实在没什么意思,”我眨眨眼,一脸讨笑:“皇兄,我改去虞城行不行?”
皇帝也温和地对我笑笑,眼睛弯得像天边的月亮,说:“不行。”
面前坐着的人是皇帝。王爷我只能无语望天。
“关外沙盗向来猖獗,近来更是动作频频,异动四起,朕想派你去祈城,与祈城守将一起剿了沙盗,还祈城百姓一个安宁。”皇帝说完喝下一口茶,抬头望来,眼中明示有,暗示也有,意味甚浓。
无力回天了。
我认命地站起身,拱手垂眸,朗声道:“臣弟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