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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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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长江以南地区,风却比江淮之地还要凌厉,雨也要比江北的让人觉得寒冷。刚刚从图书馆出来的莫墨往上拉了拉羊毛衫的领子,低了低伞,继续向寝室走去。今天是星期六,陆静和小开、可可去逛街了。莫墨没去。在陆静她们眼里,莫墨除了念书,好像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连谈恋爱都是。从那次发火后,莫墨已经两个礼拜没有接季言的电话了。她拒绝接季言的电话。
刚掏出钥匙,便听到寝室的电话响了。莫墨开门进去,然后接起。
是陌生的声音。
“请问莫墨在吗?”陌生的声音问。
“我就是。”莫墨纳闷,却回答着。她一向没有心机。
“你好,我是W市XX段公路局的负责人。半个小时前,有一辆从M市开往W市的客车在转弯时,突然翻下了山沟。车上的27名乘客和两个司机全部遇难。我们在其中一个死者的书包里找到了笔记本,首页写着这个号码。请问你现在能赶过来吗?”陌生的声音一直冷静的说着。他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电话猛地掉在地上,莫墨呆在原地。M市?季言的学校就在M市。除了他,她再想不起还有谁在那里念书,也没有谁从那个城市来W市。除了季言,没有人会想着过来看她。
莫墨发疯的朝外跑,上公交车,上汽车,然后赶到出事地点。
很远便可以听到车祸现场滔天的哭声,莫墨近了她要到的地方,却慢了步子。她不敢去。强自镇定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好像要跳出胸腔一样,呼吸也变得很困难。有一个警察接待了莫墨,他替已经淋成落汤鸡的莫墨撑着伞,问:“你认识哪位死者?”莫墨的视线在每个躺在那里的人停留了很久,她找不到,她找不到季言的尸体。警察说:“你不要紧张,慢慢找。”“慢慢找,慢慢找。”莫墨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她停住了,她看到了季言。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可是那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发现他。季言的眼镜已经碎了,玻璃的镜片插在他温润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休闲裤裹在腿上,雨水冲淡了的血的颜色,可还是可以看出鲜血流过哪些地方。莫墨毫无准备的跪下去,季言死了,是在来看她途中死的。是她害死的。警察不停的想拽起跪在泥土里的莫墨,可是那样一个柔弱的人跪在那里就像雕塑一般,他费了很大劲才拉起她。
“小姑娘,你这样我们很不方便登记。”附近的警察局内,警察对坐在对面不停的发抖的莫墨说。
“……”
“你认识哪个人,你跟我们说好吗?是那个背着书包的男生吗?只有他现在还没有确认下来。”
“……”
“小李,那个没有确认的男生的父母来了。”门外有一个扯着嗓子对坐在莫墨对面愁眉苦脸的人喊。然后警察站起来走了出去。
莫墨觉得很冷,她的腿不停的抖着,手里的一次性杯子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型。她知道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警察走了。以后也只有她一个人了,季言走了。
莫墨突然踉跄着站起来,刚到门口的时候,有另一个警察拉住了她的胳膊。
“小姑娘,你这样我们很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警察好心道。
“……”莫墨目光呆滞,警察拉着她,她走不了,便继续站在那里。
“你去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
去哪儿?她要去哪儿?哦,回学校。对,学校。心里这样想着,莫墨便哑着嗓子说了句:“师大。”从听到消息到现在,莫墨一直没哭过,但是她的嗓子是哑的。她也很像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一样跪在雨里嚎啕大哭,可是眼泪始终只是在眼眶里转,流不下来。她是难过的,甚至有快窒息的感觉,可是没哭。
警察听到莫墨艰难吐出的话后便把她塞到了警车的后座里。警车停在学校门口,正从市区回来下公交车的陆静看到莫墨站在警车门口,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赶紧走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陆静紧张的问给莫墨撑伞的警察。
“你是她同学吧?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照顾好她吧。”警察并不多说,把莫墨推到陆静的伞下后便离开了。
“莫墨。”陆静轻声问。
“……”
“你怎么啦?”莫墨以前话虽不多,但也不是郁郁寡欢的人。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陆静紧张的很。
“……”
陆静好不易把莫墨拖到寝室,放下手里的东西便找了条干毛巾给莫墨擦头发。一边擦,一边问:“你不是去图书馆看书了吗?怎么会在警车上呢?对了,今天早上你走的时候,季言打电话来说他今天要来看你。”
莫墨听到“季言”,身体不可遏止的发起抖来,她抓住了陆静的手,说:“不要擦,季言也是湿的。”
“什么?”陆静不明白莫墨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只好停下来。
“我想睡觉了。”莫墨突然站起来,穿着鞋子就往上铺爬。陆静急忙阻止她,抓着她搭在床梯上的脚道:“把湿衣服和鞋子脱了。”然后不由分说的把莫墨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都脱掉。莫墨任由她摆弄,在陆静把大大的浴巾披在她身上后,她竟然躺在了陆静的床上,蒙上了被子。这一躺,就是三天。三天里,陆静,可可和小开轮流照顾莫墨,逼她吃饭喝水吃药。第三天的时候,陆静想着莫墨前几天有点发烧,一直在吃清淡的东西,脸苍白的很,现在烧也退了,应该吃点荤的补补营养了。晚饭陆静给莫墨打的是毛豆肉丁。陆静把饭盒递过去的时候,莫墨突然尖叫了一声,猛地抬手护住了眼睛。她动作幅度太大,以至打翻了饭盒。
“她怎么啦?”可可站在陆静身边,轻声问。
“我怎么知道?”陆静一边拍撒在衣服上的饭菜,一边用唇形说。
“小墨,你不舒服吗?”小开坐在床沿上,揽过莫墨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这样惊慌失措的莫墨她们从没有见过。她一直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说话,淡淡的拒绝追求她的男生。她没有发过火,没有生过气。那天莫墨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她们很想知道。
“季言,季言……”莫墨一直喃喃的念叨着季言的名字。
“季言怎么了?为什么你生病他也不给你打电话?”小开拍着莫墨的背,想让她缓过气。
“季言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他死了。”莫墨此言一出,小开的手顿在那里,陆静和可可也是吃惊不小的屏住呼吸。死了?怎么会?他三天前还往寝室打了电话,温柔的请她们叫莫墨接电话。还说要过来看她。可是现在莫墨竟然说他死了,难道这就是莫墨这几天失魂落魄的原因吗?没有人再说话,她们都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那天以后,莫墨再也不沾任何荤菜,她吃青菜吃黄瓜不吃西红柿。她每天都吃水果,吃香蕉吃桔子不吃红色的苹果。她变得特别认真,不开任何玩笑,不朝任何人发火。认真的念书,认真的拒绝追求她的男生。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变化,知道她比以前更冷漠,更温柔,也更认真。
莫墨一直清楚的记得7月10日。那天太阳直射在赤道和北回归线之间,夏至已过,秋分未来。她的生活在那天偏离轨道。她也一直清楚的记得季言死去的那天是11月11日。那天太阳直射在赤道和南回归线之间,秋分已远,冬至未到。她的生活离轨道越来越远。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