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穿越生涯》苍耳苍耳

11、旧年

　　腊月二十五日，府衙正式放了春假。
　　柳青梅把全家人都发动起来，换上耐脏的布衣，或拿苕帚，或捏抹布，或拎水桶，开始洒扫门闾，擦拭窗台，把这两进小院子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
　　倒不是人手不足，累得主人家也挽袖除衣，而是依着贺州习俗，不论士庶，过年前除尘秽，都要全家人都参与。连关自宁也象征性地在院里泼了点水。
　　虽然不用上衙，关蘅也没有惫懒，仍是卯时便起床。红蜡高烧，把书房照得十分亮堂。关蘅执起粗毫，沾了墨，在案上摊开的红纸上挥洒。
　　他是世家子弟，从小得京中名师指导，写得一手好字。在贺州每回过年，官舍内外的春联都是他亲手所书。
　　关自宁侍立一旁，等他写完一张，就补上一张空纸，把有字的挪到一边，待得墨迹稍干，便要卷起收好，让下人拿到外面的裱画店里描花上边。等到除夕那天，再张贴上去。
　　一口气写完数字对，天光微白。柳青梅亲自端来早饭，一家三口便在书房用了餐。
　　煮得香滑的白粥，佐以炸花生、菜脯、小鱼干，关自宁现在能喝两碗。吃过早饭之后，她便到小跨院找关正。
　　自从偶然知道关正会些功夫之后，关自宁便央着关蘅让她去学。柳青梅自然不愿意，但是关蘅本着让女儿强身健体的心，让关正教她几套拳法。
　　关正教给关自宁的这套拳法叫做“微风拳”，一举手一抬足，都是如名字一样慢悠悠的。关自宁觉得是花拳绣腿，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她既无伤人之心，待在家里又遇不上什么危险，学了功夫也没用武之地，渐渐也就想开了。
　　“微风拳”虽然是没有杀伤力，但是每个动作都非常优美，难度也不高。关自宁很快就掌握了，每每练完，都有一种一片闲云自卷舒的惬然。
　　练出一身薄汗之后，关自宁回房沐浴换衣。等天色大白之后，她就开始在房中临帖。她的字仍然很不成样子。
　　练完字，发现半夏忍冬都不见了。她循着声音而去，发现几个丫环都聚在厨房外。
　　“瞧什么热闹？”
　　忍冬见她来了，道：“今天腊月二十七了，该是打年糕的时候。”
　　关自宁见厨房窗下摆着一个大石臼，边上几张条凳，上面支着一块木板，板上放着各色形状的木制模具，地上的水桶里浸着一根木柄石锤。
　　关自宁觉得非常新鲜，便站在忍冬边上看起来。
　　“来了！”厨房里传来一声大喝，然后就看到一个汉子走出来，捧着一个巨大的蒸桶。他轻喝一声，双手一震，把蒸桶里的粉团倒在石臼里。
　　热气白烟散了一些，关自宁才发现是走出来的是刘二。大冬天的，他只穿着薄衫薄裤，却热得满头大汗。
　　刘二的小女儿给他递了汗帕。刘二胡乱抹一下，对着一边的福恩道：“开始。”
　　福恩拎起浸在桶里的木柄石锤，啪地朝石臼中的粉团打下去。他年纪不大，但是力气不小，快速地飞舞着石锤。他每打几下，刘二就伸手把粉团翻转一下。这样持续了一会，福恩力气用尽，便和刘二转换角色。
　　几番轮换，直到把粉团捶打得软韧无比，两人才停了手。刘二的娘子早把热水刷上木板，刘二将粉团扔在木板上，大手不停地按、拍、打，把粉团搓成手掌宽的白条。
　　福恩拿了一根纱线，把粉团切成大小均匀的一块一块，本来围观的几个娘子军赶紧挽袖上阵，在刘二娘子的指导下，把粉团放进木制模具里一按一压，于是梅花型的、枫叶型的、圆形、菱形的……一块块年糕就做成了。刘二的小女儿快手快脚，把各种形状的年糕一个一个排在抹湿的竹匾里。
　　忙了大半日，最后一点粉团并没有压成什么形状，福恩切成小小块，放进桌上一个深碗里，筷子一搅，软呼呼的年糕上便沾了上芝麻、花生碎、松仁、红糖。
　　“给老爷和姨娘送过去。”刘二吩咐自家娘子。
　　刘二娘子起身到厨房拿了一个红漆盖碗，挟了几块放到碗中盖好，往后院去了。
　　剩下的就由众人分了。
　　“姑娘尝一块？”刘二笑眯眯地把碗递给关自宁。
　　关自宁拈了块放到嘴里，觉得又韧又香。比她以前吃过的年糕味道可好多了。手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好吃吗？”
　　关自宁点头，“非常好吃。”
　　刘二得意地笑了。“姑娘喜欢就多吃一点。”
　　关自宁趁机又吃了几块，觉得腹中十分饱胀。
　　吃完之后，众人就散了。因大家都吃了年糕，午饭也不用做了，刘二和福恩得了半天假，自去歇息了。
　　关自宁回房小憩了两刻钟。醒来之后发了一会子呆，洗了脸清醒片刻，走到上房，却见堂屋里没有柳青梅的踪迹。
　　她正要往房内行去，却被抱春拦了下来。“老爷和姨娘都在午憩呢。”
　　关自宁觉得有点希罕。这一对爹娘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平日这个时辰，午憩早该转醒了吧。
　　转身来到书房，挑了一本书，窝在宽大的圈椅里看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柳青梅这一日早早起来，指挥着下人准备年夜饭。关自宁则跟在关蘅身后，贴春联，挂灯笼。
　　到了酉时天黑，桂嫂在上床下点了一支红烛。这也是贺州的过年习俗，叫做“烧虚耗”。四处盏了灯，开始吃团年饭。大菜、冷盆、热炒、点心，个个都有吉祥口彩。花卷鱿鱼象征年年有余，油爆大虾像征着烈火烹油，红烧丸子象征着团团圆圆……
　　一桌子菜，随意吃吃便有了八分饱。剩下没动的菜式，关蘅都赏给下面的人。收拾好杯盏碗筷之后，各自洗头洗澡，换上全新的衣裳鞋袜。柳青梅把下人们都叫来，开了箱子，发了赏钱。
　　众人欢天喜地散了，喝酒的去喝酒，闲聊的去闲聊。关氏一家就在上房堂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一边守岁。
　　关自宁以前经常熬夜，不过自从穿越之后，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养成了早早睡觉的习惯，是以不到戌时，便不敌瞌睡虫的搔扰。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柳青梅摇醒，披了外衣抱到院中。
　　院中早已摆下香案，摆上酒果，只等时辰一到，便要焚香祭拜，迎接喜神，以祈新岁之安。
　　正交子时，远处山寺传来的钟声穿越沉沉黑夜，千家万户爆竹齐鸣，响彻整个贺州城。
　　永嘉十七年，就在一城烟花里，翩翩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