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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愤怒,可以治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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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有点深了,医学部的教学楼只还剩一两个窗口亮着灯,楼里异常安静,两个人尽量放轻脚步,但还是有回音环绕在走廊里。阿苑领着男生来到了一间屋子,门上写着急救模拟教学室。打开灯,突如其来的灯光很刺眼,两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不约而同眯上眼。等眼睛适应了,男生开始好奇地打量这间房间。
靠墙的地方有很多柜子,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仪器,还有一个柜子里居然装了个塑料人偶,应该是练习急救模拟的,五官颇为惊悚。墙壁上挂着人体解剖图,屋子中间有一个桌台,估计上课时就把人偶放在桌台上讲课,现在这个台子上收拾的很干净,空空如也。
阿苑进来后就拉开一个柜子,在里面翻了半天,掏出个箱子。太好了,碘酒,棉签,棉球,纱布,胶带,一应俱全。她让男生坐到中间的台子上,用棉球沾了碘酒就要擦拭伤口。男生瞪大了眼睛,脸直向后躲,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三个字。阿苑无奈地看着他。
“我好歹也是学创伤学的,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创伤学?哦,你是医学部的啊……咦?是你?!男排赛时候的那个…!”
男生吃惊得看着她。之前一直在黑暗的地方,现在他好像刚刚看清阿苑的脸。
“啊?你认识我?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没…没有,不认识。”
男生侧过头,不再说话。阿苑开始处理伤口。额头上伤得比较深,但应该不用缝针,消毒后用棉纱覆盖好,胶带固定。眼眶有点瘀血,应该过两天就能吸收。嘴角也破了,阿苑用棉签沾了碘酒很仔细地擦拭。棉签碰到唇角,柔软的触感,她心神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离一个男生这么近。她偷偷抬起眼睛,看到他侧脸看向别处,眉头深锁,似乎在想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剑眉入鬓,目光凝然,嘴唇倔强着勾出一道清朗的弧度,嘴角下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都说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不知道这家伙以前得过什么奖。灯光在他脸上雕出好看的阴影,干练的短发闪着一抹幽蓝,衬着略深的肤色,恍惚间,阿苑像回到了儿时,闻到夏末雨后星空下麦田里的味道。男生好像意识到有人看着他,转过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怔住了。
时间偷了个懒,在那一刻停下了。讨厌,是什么人,趁机在阿苑的心跳里偷走了一拍。脑海里一根紧绷了很久的弦,刹那松动了。
窗外有人嬉笑着走过,时间被惊扰了,出其不意又动了起来。阿苑突然惊醒,糟糕!这个气氛很糟糕!她手上一紧张,力道没控制住。
“哎哎哎!疼!疼!”
“啊!抱…抱歉!”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有点尴尬,不行,得赶紧说点什么换换气氛。
“那个,你帮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我三井好了。嗯…你?”
“香取。”阿苑顿了顿,“对了,你打刚才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担心刚才那两个家伙回来找茬吗?”
“两个渣渣而已,还不值得我担心。”他一脸不屑。
额,还这么拽,阿苑心里暗道,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被两个渣渣胖揍到半死。
“我今天……违背了和一个人的约定。”他突然开口,神情沮丧,声音低沉,语气中充满了懊悔,“那两个混蛋,妈的!”
他一拳砸在桌台上,又突然痛苦得闷哼了一声。
“对呀,还有你肩上的伤,也得赶紧处理一下。你把上衣脱了,把右肩露出来。”
“啥?”
“脱上衣。”
“…………”
三井瞪了阿苑了一会儿:“我不疼了。”
“你别逞强了,刚才呲牙咧嘴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医学部半夜闹鬼。哦,明白了,手抬不起来了?那我帮你吧。”
“啥?你、你要干啥?不、不用不用!喂!”
阿苑绕到三井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把T恤撩了起来。三井长叹一声,顿觉自己像砧板上刚刮了鳞的鱼,是做手卷还是做刺身全凭人家女厨子喜好。
“天呐!你肩膀伤的不轻啊!”
整个右肩从肩头到肩胛骨的瘀伤肿起像小山一样,比想的还要严重。阿苑找出一瓶冷冻镇痛喷剂和几个冷敷冰袋,在伤处喷上药,用绷带把冰袋固定好。
“手臂还可以提包,握拳也没有问题,应该没伤到骨头。回去每六小时更换冰袋,冷敷三天。手臂不能活动,也避免用力,大概两三周就好了。”
“什么?!”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三井猛然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阿苑,“你…你说要多久?!”
阿苑吓了一跳:“两…两三周啊,两周内估计肩膀活动都会受限,三周左右应该能慢慢恢复,但要完全康复估计要一个月。”
“你少胡说八道!两周不能动?!开什么玩笑!”三井突然像变了个人,异常激动,刚才那股满不在乎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安静的油桶突然落进一个火星,“喂喂!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你骗我的吧?!”
“我骗你干什么,普通的挫伤都要两周,你的伤要严重很多,两三周都是快的了。”
三井像是又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呆在原地。
“两…两三周……这…这怎么可以!”
他捂着肩,右手试图举高,刚抬起没多少,剧痛从肩上传来,他疼得闷哼了一声。
“你别动!会加重的!”阿苑走上来要阻止他。
“你别管!!”
三井一把把她推开,她跌坐在桌台上呆住了。三井咬了咬牙,又试图举起右臂,疼痛变本加厉,他试了几次,可手肘连胸口都抬不过,人却已经疼得满头大汗。阿苑再也看不下去,又冲过来阻止他。
“拜托!你真的不能再动了!”
三井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吼了起来。
“不能动?两周不能动会要了我的命你明白吗?!明白吗!!我只有四天的时间了!四天!!四天后如果好不了,我…我的梦想就完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妈的!”
愤怒的声浪在屋里回荡,震耳欲聋。巨大的力道从手腕上传来,阿苑感觉手腕要被捏碎了,她被三井的震怒惊得说不出话,连手都忘了抽回来,呆在那里无法反应。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找死!你想找死就算了,为什么连累我!我…!”
三井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腕,大口喘着气,人慢慢蔫了下来。他像失了神一样,低头攥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猛然间飞起一脚踹在桌腿上,桌子上的碘酒瓶棉签瓶噼里啪啦全摔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吓得阿苑一抖,连退了好几步。他背起球包,头也不回,摔门而出。摔门声在走廊里回荡许久,慢慢归于宁静,只剩阿苑一个人在凌乱的教室里,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