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老天爷的餐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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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阿苑睡眼惺忪，拉开阳台的落地窗，手和脸立刻沁在一股清凉之意中，因失眠而干涩的双眼瞬间舒缓了许多。
昨天搬到三井的公寓后，半夜未能入眠，她背对着沙发，总觉得如芒在背。静寂中，房间的四壁拢住了一片奇异的空间，他的时钟嘀嗒嘀嗒，他的窗帘微微摇荡，他的气味在枕边漾开，她就静静躺在那里，被这个空间轻轻呵护着，微微蜷起身体，时而新奇，时而悸动。暗夜中，三井的入睡似乎也遇到些困难，他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许久，直到深夜呼吸才变得绵长，阿苑也才沉沉睡去。
此时，她让落地窗开着，回身打开了CD机，在秋风的轻抚中煎着蛋烧卷。三井一早就出门晨跑了，此刻屋里凉爽静谧，只有煎锅的嗞嗞声在轻快的音乐中蹦跳着，冒出尘世烟火的味道。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呼出，然后轻轻笑起来。我于人间世，为所爱手烹，红尘轻飘，天凉秋好。
“当当当。”门响了起来。这家伙，没带钥匙吗？她扎着围裙举着锅铲跑去开门，谁曾想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半泽队长。
半泽看到开门的是阿苑，有点吃惊：“啊，是香取同学啊，那个……三井在吗？”
“是学长啊，阿寿他出去跑步了，很快就回来。有事吗？请进来坐吧。”
“啊，不了，我一会儿再来找他吧。”半泽转身刚要走，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来。
“那个……香取同学，想跟你打听点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学长请说。”
“三井他最近……身体都还好吧？”
“身体？没听说有不适啊。”阿苑微微诧异。
“这样啊……那就好。谢谢，打扰了。”半泽转身要走。
“学长请留步。”阿苑心中隐隐担忧起来，叫住了半泽，“想冒昧问一句，学长来找他是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半泽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
“其实我是因为昨天的比赛而来。昨天是联赛头一场比赛，可三井的表现一反常态，整个人一直不在状态，命中率比平时低了很多，上半场只拿到了5分，导致教练不得不把他换了下来。可他在场下时也一直在出神，心事重重的。好在昨天的对手实力不强，我们最后还是赢了，但后面的比赛会越来越难。教练跟我都有些担心，所以我想过来问问情况。”
他停了一下，看着阿苑。
“香取同学，你知道有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阿苑听着半泽的话，心中越揪越紧。她的手紧紧攥着围裙，裙边被痛苦地拧成一团。
“我知道。”
她胸口如大石压着般喘不过气，蛾眉深蹙，低下了头，对半泽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学长，让你跟教练担心了。请不要责怪他，都是……都是我的错。”
她弯着腰，久久不愿起身，似乎只有这样的动作，呼吸才没有那么难过。
她的反应让半泽出乎意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啊，没事没事，一场比赛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那个……你们好好沟通一下，不要影响后面的比赛就可以。那我先告辞了。”
阿苑一直躬身低着头，直到半泽消失在楼梯间转角，才慢慢起身。她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也空荡荡的，良久才关上门，慢慢走回到炉灶前。
锅里的蛋烧卷已经焦黑了一半，冒出刺鼻的糊味。她关了炉火，呆呆看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在嘴里。浓烈的苦味在味蕾上弥漫开来，她慢慢嚼着，一点点咽了下去。
现在的我，到底算是什么？我自私地拉着他的手，到底算是什么？我以为我的坚持一定能给他烹出美味的结局，可最后捧到他面前的，不过是一盘焦黑的苦果。香取若苑，你还要拖累他多久？你想眼睁睁看着他的梦想被拖死吗？
CD里的音乐不疾不徐地切换，欢快的歌声结束了，一首熟悉的歌曲轻轻响起。
いつか 心はいつか，
遠い何処かで，
皆思い出になると，
知らなくていいのに
知らなくていいのに，
あぁ 行かないで行かないで，
どんな時でも離さないで，
あぁ 行かないで行かないで，
このままで
若终有一天
心要去远方流浪
思念终成回忆
不若不相识
不若不相知
啊，不要走，不要走
无论时光流逝何处，不要说走
不要走，不要走
就这样永远停留
她关上音乐，呆立许久，端着锅走到垃圾桶前，看着烧糊的蛋卷一个一个滚落进去。她走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刷洗餐具。
手臂开始酸疼了，不妙啊。出院时大夫说过，随着病程的推进，免疫力会进一步下降，眩晕，呕吐，身体疼痛，皮下出血，会慢慢加剧，再后面就是感染，发烧，呼吸困难，直到卧床不起。如果人生是一场电影，我演的是什么类型片呢？还用说吗？恐怖片，呵呵。
她哼笑了一声，把餐盘一个个擦干摞起，双手捧起想放进餐具柜，甫一用力，手臂上疼痛突然袭来，力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上一滑，一摞盘子瞬间摔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巨大声响，眨眼间便只剩下满地的碎片。
晨光穿过窗户铺在地上，满地的碎片反射着刺眼的光，她呆呆地看着。真可怜啊，这些餐盘的命运，落在一个病人手里，就只能是这样的下场。那我的命运，是不是就是老天爷手里的餐盘，一个不小心，也就坠落下来，破碎了。她叹了口气，拿过垃圾袋，蹲在地上，慢慢捡着碎片。
碎片丢在垃圾袋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成为它们生命的绝响。那我这一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会是什么？谁知道呢，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吧，呵呵。她笑到一半，手上突然一痛，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滴在了碎片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她皱起了眉头，按住伤口，看着鲜红的血还是从指缝间一点点渗出来，滴在衣裙上，地板上，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连小小的血滴，在生命凝固前都忙着绽放一次。我的生命，已经绽放过了吧？在网前跳起扣下最后一球的时候，在海边和他紧紧相拥的时候。嗯，没有遗憾了。
她抬手把头上的发圈解下，绑在手指上，用纱布把伤口紧紧勒住，许久，血慢慢止住了。
看，你行的，你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她慢慢把碎片收拾好，缓缓站起身，却觉得身体像一具空壳，从头到尾找不到一丝力气。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阿苑拿起来，第一次仔细端详。这是一张湘北的合影，三井说全队只在山王战后合过一次影，应该就是这张了。照片里的三井和现在比起来，略显单薄和稚气，他蹲在前排最边上，嘴角微扬，脸上挂着满足的笑，似乎生命中积怨已深的亏欠，心头难以抚平的沟坎，用自己的双手，就那么抚平了。脸上的伤痕让脸庞更加坚毅，而生命里的伤痕让生命更加执着。阿寿，你一定会有灿烂的未来的，我深信着。
她拿起床头的电话，拨了出去。
“爸爸，是我……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事。我想好了，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老天爷的餐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