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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黑夜里的风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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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内科学》里说，多巴胺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特定的外源性因素，比如恋爱，会刺激神经元产生多巴胺，使大脑皮层细胞处于兴奋状态，抑制褪黑素的催眠作用，引发失眠。所以当阿苑半宿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时，她对这一课的内容便有了切肤的体会。
书上还说，当褪黑素的分泌受到抑制，除了失眠，还会引发第二天的疲惫感。阿苑对这一点可抱有怀疑态度，因为当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时，也洒进了她的心情。她飞快地洗漱，整理书包，悉心包了两个饭团，一路小跑飘下楼来。
冲出公寓，她四下张望，三井好像还没有到。她吐出一口气，想坐到公寓前的台阶上等待，刚转过身，身体却犹如雷击一般僵在原地。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抽着烟。他看上去二十四五岁年纪，皮肤白皙，十指修长，丹凤眼，带着金边眼镜，斯斯文文。只是看到阿苑时轻皱的眉头和眼角闪过的锋利眼神，和他儒雅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烟蒂被丢在地上，碾碎。
“好久不见了，香取。”
阿苑的表情瞬间冷若冰霜。
“鸠谷前辈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呵，香取，这是怎么了，刚刚下楼来兴高采烈的，怎么一看到我，脸就挂霜了？不合适吧？”
“……只是有点意外，前辈怎么会亲自跑到舍下。”
“啊，没办法，给你打电话你从来不接，也不回我电话，有点在意罢了。”
“谢谢前辈关心，我最近比较忙，没接起你的电话，失礼了。”阿苑的声调一直保持着冰冷和疏离。
“忙着打球吗？”鸠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又敲出一支烟，火柴次啦一下划亮，刺痛了阿苑的眼睛，她头微微偏开。
“前辈对我的近况似乎很了解。”
“呵，你在整个医学部爆红，我想不了解都难。不过……”他吐出一口烟，“不是说好了不打了吗？”
“……球场救个急而已。”
“救场比我还重要吗？你知道我不喜欢女生这么疯疯颠颠，女生就该有个女生的样子。”
他又吸了一口烟，烟头明灭，像暗夜森林里正在伏击猎物的食肉动物的眼睛。阿苑屏住呼吸，压制住内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出栏的冲动。
“所以前辈今天是专程来训诫的吗？”
“别这么说，香取，我也是为你好。”他嘴唇微合，烟雾缓缓从鼻腔和嘴角溢出，袅袅上升，在阿苑头上拢成一片阴云，“而且，你总是质疑我对你的关心。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他拉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
“送给你。你看你，天天不是运动服就是牛仔裤，没想过打扮一下自己么？”
阿苑侧过头不想看他，语气依然冰冷：“谢谢前辈，无功不受禄，不敢接受。”
“不要以为礼物只是送给你的。”他皱着眉头，语气傲慢，“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一起出去，希望你能按我的心意来穿戴。”
阿苑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伸手接过盒子。
“不说声谢谢么？”
阿苑咬了咬牙，呛声道：“刚才已经说过了。前辈还想听第二遍么？”
“真不可爱。”鸠谷哼笑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哦，对了，暑假有空去我家陪我父母坐坐，定期的问候总该有吧。”
他转身打开车门正要上车，又回过头来看着她。
“香取，我不管你究竟怎么看待我，但你对我的这种态度很危险哦。”
他用手轻轻推了推眼镜，眼神意味深长。
“你要记住，越是不羁的烈马，就会越想要驯服她。”
他坐上车，发动引擎，车子扬长而去。
阿苑呆立在原地，手紧紧攥成拳。一直以来，妈妈都希望阿苑和鸠谷之间能够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妈妈的希望并没有落空，每次看到鸠谷，愤怒，恐惧，焦躁，不安，所有叫得上名字的负面情绪都会接踵而来。她看向手里的盒子，上面印着意大利某顶级品牌的图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材质上佳的粉色连衣裙和一个华丽的手包。
好，很好！这就是你想看到的香取若苑！
阿苑呼吸越来越急促，拿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她抓起裙子，拼尽吃奶的劲用力撕扯！一下！两下！裙子被扯得稀烂，她把撕烂的裙子连同盒子和手包通通掼到垃圾桶里，又在垃圾桶上狠狠踢了两脚。她像刚刚打完一场比赛一样气喘吁吁，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退靠在墙边，身体缓缓滑下，蹲在地上抱成一团。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把头缩在臂弯里。每次受伤，我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继续前行，等待伤口结痂。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们再出现把伤口撕开，这么有趣么？呵。我只有一个普通的梦想，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孩，没事打打球，和姐妹们追追星，看路过的帅哥流流口水，为零用钱操操心，就这么简单，可怎么这么难？不，我不甘心！我就这么一辈子，不能看它毁掉，我要逃！逃离这个鬼地方！逃离你们这些手拉提线的操纵者！
思绪翻涌间，一个身影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怎么蹲在这里？不舒服么？”
她抬头，迎面是三井关切的眼神。他看到阿苑的脸，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眼圈怎么红红的？”
她心神一顿，悚然一惊。留在这里，就要离开他，离开这里，也要离开他。命中注定，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呵，老天爷，你就逗我吧，你想把他送来就送来，想把他拿走就拿走，到底有什么是我能掌握的？这世间芸芸人海，我就求这一个而已，都不能吗？不能吗？她望着三井，泪水怔怔滑落。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井大吃一惊，抬手正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阿苑忽然站起，微微欠身，对他鞠了一躬。
“三井同学，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在树林里救了我，也没有谢谢你给我比赛加油打气，是我失礼，这里一并谢过了。从此以后，咱俩谁都不欠谁了。”
三井像平地里被雷击中了一样，他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能跟我说吗！”
阿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无法抑制的泪水正奔涌而出。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先走了，再见。”
她转过身，手却忽然被三井抓住了。
“为什么！我搞不明白！香取若苑，就是死你也得让我死明白点啊！”
他的声音好大，钻进她的胸腔，紧紧勒住她的心脏，疼得无法呼吸。她用力一挣，挣开他的手，啪，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被扯断了。她奔跑起来，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那只牵着长线，让她安心放飞的手。她把双手放在那扇虚掩的大门上，运起全身的力量。门轰然关闭，光亮消失了，从此以后，在这片黑暗的天空里，要自己飘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