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曈语

33、天意弄人

　　密道入口很小，大约只可以容纳一个人。
　　我顺着阶梯往下，在一个石门前驻足。感觉告诉我，陆子遥就在石门的那一端。
　　我是一个鬼，我当然不需要去寻找石门的开关，我只要先前一步，我就可以知道他究竟在不在里面，可是这一刻我犹豫了。如果他真的在，我该怎么告诉他慕葵的死因？我如何开得了口？
　　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每当我们觉得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它偏偏让我们的美梦破灭，让我们绝望。老天难道就真的没有感情，没有爱吗？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说话声——
　　“娘娘，为何您见到那贱人还这么好脾气？王爷也真是的，好好的王妃在这他不临幸，偏偏去把那个亡国之君的妻子召来，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
　　女子冷冷一哼，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有什么好奇怪的？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吗？再说，她也没多少好日子可活了，我何必生气惹得自己心烦呢？”
　　“娘娘的意思是……啊，奴婢明白了，娘娘真是足智多谋，奴婢好生佩服。”
　　“嗯，明天的登基大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娘娘的华服奴婢也已放在娘娘的床头。”
　　“好，你下去吧。”
　　我站在地道里，细细听着房间里每一句对话，直到地道里沉重的机关声响起，我才警觉似乎有人要进来。
　　我不用躲，因为她看不见我。
　　只见秦慕安锦衣华服，拖着长长的裙摆朝我走来。她走到我的面前，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大家闺秀，而她又不失娇柔妩媚，她永远都了解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这张脸，和慕葵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是这么的冷漠，仿佛没有一点点感情。
　　这样的女人，心中究竟有没有爱？
　　她缓缓扳动墙上的石像，石门“唰”的一下就打开了。
　　陆子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石床上，表情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秦慕安就这样慢慢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抚向他的额头。她的手势温柔，像是怕弄伤了他似的，嘴里还喃喃自语起来：“子遥，你知道吗？明天我就是堂堂大宋的皇后了，那是女子最高的权力，我放弃所有才能得到的权力。你会为我高兴吗？”
　　她忽地又轻笑起来，带着自嘲：“我真傻，你怎么会为我高兴呢？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以你的性子是不会再想我的，你一直都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就算在离开我之后也从来没有改变。……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回到我们初识的那一年那一天，我们在湖边奏乐，你吹箫我抚琴，如此美好就像做梦一样。可惜梦总是容易清醒，那一刻原来已离我们好远好远。
　　我摇摇头，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什么都不能改变。
　　“可是你为什么要爱上慕葵？难道就是因为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子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包括秦慕葵！”
　　我不理她深情款款的诉苦，伸手给陆子遥打起脉来。他的脉象似有若无，气息也微弱无力，我又看看旁边点燃的蜡烛，心里蓦的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迷香！
　　现在看来要把他弄醒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只有附上他的身然后带他离开。
　　“子遥，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的睡，我会陪着你，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她缓缓弯下身子靠在陆子遥身上。
　　我躺进陆子遥的身体里，扬起手就点了她的睡穴。前一刻我差点忘了，秦慕安根本不会武功。
　　顺着原来的路往回走，踏出房门就看见月沛臣从房顶落下。他看见我，似乎愣了愣，随即看向我身后。
　　我轻笑，道：“子遥晕了，我附在他身上出来的。”
　　他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带路离开了皇宫。

　　在一个破庙里，我离开陆子遥的身体，便不住地咳嗽起来。陆子遥多少有点道行，我这个鬼附在他身上自然会受不住。
　　月沛臣看着我，欲言又止，眉头紧皱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心痛。我曲腿弓背坐在一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讷讷的问道：“你后悔与我成亲了吗？”
　　他忽然激动地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现在你总是躲着我，不和我说话？”
　　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定定地看他，最后伸出手递到他面前。
　　“握住我的手。”我说。
　　他犹豫着，缓缓伸出了手。
　　“你看，你可以握住我的手的，你可以感觉到我的，我不是不存在。”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最后终于紧紧地握住。
　　“可是……可是我没有做到……我曾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可是我没有做到……新婚那天我答应过要好好保护你，我也没有做到……我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还可以说什么？”
　　他的表情痛苦且绝望，我这才明白他的愧疚已经将我们的感情淹没，他的记忆至今仍停留在我身体消逝的那一刻，他不愿忘记，不肯忘记，所以他没有办法面对我。
　　我走近他，并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他，慢慢说道：“你错了，我为你挡银针，是因为我不想自己因感激而爱你，我想要对你公平，我也要让自己清醒，如果没有那一次，我永远也不会说爱你，你明白吗？”
　　他的身子怔了怔，微微侧过头，不确定地又问：“你说……你爱我？”
　　我笑，然后抱他抱得更紧，“嗯，我爱你。”

　　火烛烧着枝条，噼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陆子遥终于悠悠转醒。
　　他看见我们时有微微地发呆，然后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月沛臣对视，接着由他问道：“你还记得你们到了汴梁，发生了什么事吗？”
　　子遥捧着脑袋，状似痛苦的回想道：“不知道，进了皇宫刚看见慕安我就莫名奇妙的晕了——对了，慕葵呢？”
　　“呃，你现在还好吗？”我不放心的问道，我实在不忍告诉他，慕葵身亡的消息。
　　“嗯，只是头还有点晕。”
　　“慕葵死了。”月沛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为了救你，她被秦慕安一刀捅死的。”
　　“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直直看向我们。
　　他的眼神震惊而伤痛，我们都知道，他并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不敢去相信。可是事实总是事实，它总有办法让人低头，让人认输，已经发生的事，什么都不能改变。

　　我把他带到慕葵死去的那个森林。
　　当日我没有能力把她埋葬，所以只能用法力封印住她的尸体。如今再次踏入，没有想到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陆子遥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用几近绝望的声音唤着：“慕葵……慕葵？子遥来了……没有人会欺负你……”
　　他把她抱起来，蓝色的光映照着她的脸，平静如昔。我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轻轻说道：“慕葵，沐姐姐把子遥带来了，你好好的睡吧。”
　　似乎是错觉，我竟看到慕葵的嘴角微微仰起。感动之余，我忙握住月沛臣的手。“沛臣，你看，你看她是不是在笑？”
　　“好了，洛凝，慕葵她走了。我们就让她安心的走吧……”他忽然拥住我，静静地说着。
　　微风吹拂，洋洋洒洒又落下几片树叶，凌乱间，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落到了慕葵的脸上。
　　原来他在哭。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大侠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流眼泪……
　　然而，身后的拥抱更紧了。我靠着他的胸膛，心里想着，在我逝去的那一天，他是不是也曾这样抱着我静静地流泪？
　　“你们走吧，我没事。”陆子遥突然抱着她朝山谷走去。
　　只见他在山谷的一片花丛中为她起墓立碑，在她坟前跪了良久良久。

　　当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射下来，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可他仍然握着我的手，紧紧地，仿佛永远不会放开。
　　我笑了，还好这时候，我们还有彼此。
　　陆子遥再度上山的时候，他看见我，诧异了一下，喃喃道：“原来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你要去哪？”月沛臣问。
　　“去找一个答案，慕葵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不能去！”我和月沛臣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今天乃登基大典，皇宫守卫森严是不会让你混进去的。”沛臣补充。
　　“是啊，不如晚上去吧，或许晚上——”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
　　从来不知道陆子遥原来也会如此倔强。我和沛臣考虑再三，终于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我们都知道，慕葵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他，我们不能让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