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曈语

32、夜来幽梦

　　回到霍山，夜依旧漫长。
　　走过青翠竹林，终于回了“家”。
　　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迹，而地上却多了几个空酒瓶子。看来我没有猜错，沛臣的确是回来了。
　　我跑回自己的房间，那扇门正虚掩着，透过缝隙，我看到他醉倒在地上。
　　窗外，月亮洁黠的光不可收拾的洒下来，在他落寞的身影上镀了一层隐晦的明媚。
　　看着他，我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缓缓走过去，俯下身子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洛凝……洛凝……”
　　我莫名其妙地落了泪，然而却又笑了。
　　“你这个傻瓜，我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我将手探向他的额头，他梦中的一切立即在我眼前清晰。

　　朗朗夜空繁星点点，他孤身一人站在霍山之巅极目远眺。
　　梦里的世界特别安静，周围有几片树叶飘零坠落，可耳边却丝毫听不见风声。
　　他默默地站着，而我却在他身后静静地守望。我不知道他何时会回头，只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天空突然流星飞过，我看见他的身子晃了晃，随后慢慢转过身来——
　　我扬起微笑，等待他吃惊的表情。
　　可是，他回过头，就只是怔怔看我，脚下没有寸步的移动。我一愣，走过去玩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调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猛地抱住我，紧紧地，没有留一点缝隙。
　　“洛凝……真的是你？”
　　我在他怀里使劲地点头，“是我，我回来了。”
　　他的呼吸急促却又沉重，似乎在努力压抑心里的激动。他的唇埋入我的颈项，嘴边还不时喃喃着：“你终于回来了，我多怕你会再一次魂飞魄散，我多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我爹用千年修行救回了我，我哪能这么容易就消失？”
　　他轻笑，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缠。“洛凝，不要随便离开我，从今往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去，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其实我应该感动，可想到此时我们阴阳相隔，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如今的我们，怎样才能够相守？如果他入地府，必定打入十八层地狱，从此我们必定永无相见之日。可如果我能守住他，我们人鬼殊途，往后也只能夜中相见，他也会孤独。现在想来，无论怎么样都不好，无论怎么样都不对，我们似乎永远要分隔，永远不能在一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下一辈子喝了孟婆汤，你还会记得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他沉默了一下，手指梳理起我的发丝。
　　“来世很远。”
　　我沉默了。来世或许真的很远，也或许根本没有。有的时候，人总是天真地以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其实，这不过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人能胜天吗？我渐渐开始怀疑。

　　当天快亮的时候，月沛臣悠悠转醒。我站在暗处，看着他茫然地坐起，半敛着眸子悠悠叹气。
　　桌子上静静躺着他当日买给我的钻石戒指，我曾经一度以为它是我们开始的象征，会伴着我们走过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是到后来谁都没有想到，这段日子竟然是这样的短，短到一眨眼就让我失去了一切。
　　屋子里仍然幽暗，刚露出的晨光被乌云挡了一层又一层。
　　月沛臣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他示意我躲进伞里，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来世怎么样，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要好好守着你，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在伞里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他把我背在身后，匆匆下了山。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只知道他一直向东。在经过汴梁的时候，我告诉他慕葵的死讯以及她的临终遗言。
　　他没有多做表示，只点了点头说既然是慕葵的遗言，那就去救陆子遥吧。
　　再次相见，他的话明显少了很多，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就算我问，他也只是只字片语，我开始不明白他心里所想的事。我们之间，很多时候都只是沉默。

　　进了汴梁，才知道当今皇帝驾崩的消息。
　　沛臣一愣，侧过头来问我发生什么事。我这才想起慕安杀死慕葵时所说的话——是慕葵杀的？
　　我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沛臣正踏进一家客栈，只听见旁边的游商说道：“皇上平时无病无痛，怎么说驾崩就驾崩？”
　　“是啊！如今正直战祸，真不知道北辽会不会因此大举进攻。”另一个农夫打扮得男人说道。
　　另一边的小二兴匆匆地凑过来，小声说道：“我听在宫里的当差的朋友说，这次皇上死的离奇，只见烛光斧影，第二天就传来爆毙的消息——”
　　“大胆刁民！皇宫里的事也敢管？不要命了？”身着官袍的衙役大声喝道。
　　随即，所有的人都静静做回自己的事，客栈里一片寂静。
　　“小二，一间上房。”沛臣敲敲柜台，淡淡说道。
　　“来了来了。”小二连忙逃似地跑过来，把我们带到了两楼。走进客房，他习惯性地用肩上的抹布拍了拍灰尘，正想离开时却被沛臣叫住。“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月沛臣清清喉咙，道：“听刚才说，你有朋友在宫里当差？”
　　小二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小人哪认识什么大官呀，他们不过是些巡逻的侍卫，时常光顾小店就是了。客官有什么要打听的？”
　　他笑笑，又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小妹在晋王府当王妃的贴身丫鬟，不知道这次……”
　　“哎呀，那可要恭喜客官了。明天的登基大典可就是晋王啊，晋王成了皇上，王妃就是皇后，皇后身边的丫鬟自然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他点点头，附和地说道：“是的是的，可你也知道伴君如伴虎，我那妹子又单纯的很，我怕她冒犯了主子自己都不知道。就像这次皇上爆毙，到最后还不是说下人照顾不周？”
　　小二同意地点点头，弯下身子低声说道：“客官，看你这么爱护小妹，小的就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又跑过去把门窗都关好，用更轻的声音说道，“其实这次只有晋王进过皇上的寝宫，我也是听那些侍卫说的，你想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可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敢胡乱说话？又不是不要脑袋了？”
　　“真有这种事？”他故作惊讶地追问道。
　　“那还有假？你啊，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你小妹照顾的是皇后，别人要害也不会害到皇后，所以你绝对放心。”
　　月沛臣又笑，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
　　“谢谢谢谢，客官有什么吩咐直接叫小的就行了。”说着，便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待他走出去，我才现出身子，淡淡说道：“是慕葵，所以慕安说她不得不死。”
　　慕葵的易容术我们都曾领教过，她易容成赵匡义去刺杀皇帝也不无可能，只是这个傻女孩真的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为什么？”他皱眉问道。
　　“杜太后曾有过遗嘱，兄死弟及，赵匡胤死后传位于赵匡义，这也就是之后的‘金匮之盟’。”我解释道。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轻笑，回忆起往事，“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说的，那节课老师说了大小周后的故事，我有认真听。”
　　“就是……盈岚？”
　　“嗯。”我点头，“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看了看我，眉间似乎露出一丝心疼，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最后终于还是落下。“早点休息吧，晚上我们去找陆子遥。”
　　我静静地看他，心中百味杂陈。

　　子夜，夜深人静，月沛臣一袭黑色越过皇宫高墙，直至晋王寝宫。
　　他告诉我，当日他与慕葵子遥三人离开南唐本想去阻止南唐援军，可他们在半路听到晋王王妃重病，慕葵因担心慕安而前往汴梁，子遥随行。可如今看来，慕安病重只是个计，只是想诱他们回来，她早就想要慕葵死。
　　沛臣在秦慕安的房间四周探视，最后停在一处角落，伸手按了按地上的泥土。
　　“发现什么？”我问他。
　　“这里的脚步声特别空洞，下面应该有密室。”
　　“好，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我刚转身，却听到他的叫唤——
　　“等等！”
　　“什么？”我回过头看他，只见他眉头紧锁，满脸担忧。我轻笑，伸手抚向他的脸，并在另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不用担心，普通人看不见我。”
　　我起身向前一步，便透过墙壁进入了室内。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我学着刚才沛臣的样子东敲敲西摸摸，在移动一个花瓶之后终于开启了地上的一道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