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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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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无语。
叶小婉发烧了。
医生说是因为原本就受了寒,再加上淋了雨,才会发烧。
医生离开后,聂亦恺坐在床沿,看着床上的苍白睡颜。
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他血液中流窜。
我在等你。
简单的四个字在聂亦恺的脑中不停播映,如同紧箍咒般牢牢困锁住他,让他挣脱不了。
我的这句话对你来说很重要?
情不自禁,聂亦恺伸手想抚平她紧蹙的柳眉。
这一场病来得又急又猛。
叶小婉的体温忽高忽低,有时像是在火炉里燃烧,有时又像是坠入冰窖里被冷藏。
又热又冷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黑暗的屋子里。
很黑,透不过一点阳光。
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屋子的角落里。
自母亲过世后,父亲的性情大变。
一年后,她有了继母。
父亲对她更是厌恶。
这是她第一次被父亲关在黑屋子里。
眼前一片漆黑,吓得她连大声喊出来的勇气也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世界安静了。
她闭着眼不敢睁开。
湿湿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带着腥味。
叶小婉紧闭双眼,意识不清。
在似真似假的梦境中辗转反侧。
聂亦恺为叶小婉轻拭泪痕,她的泪好热好烫。
他注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唤道,“叶小婉!”
叶小婉的耳边不断响起极度低沉的声音。
但她什么也听不清,只能感觉嗓音里夹杂着关心。
谁关心她?谁在意她?
湛灏?
对,只有湛灏。
湛灏。
身体好重,头也好重,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力气。
依稀中,她能感觉身体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湛灏。”她沙哑低喃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全身的疼痛像是让那被小心翼翼护着的温柔给抚平了,叶小婉紧皱的黛眉缓缓舒展。
在他温暖的怀里,她终于没有限制和干扰的陷入沉睡,呼吸逐渐平稳。
聂亦恺凝视着她熟睡的脸孔,俊颜黯淡了几分。
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反而让人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倘若做不到遗忘,就只能选择努力隐藏。
这样的感觉很辛苦吧。
叶小婉。
阳光轻轻地舞蹈,熠熠发光。
沉睡了一晚之后,叶小婉终于醒了。
她微睁双眼,略侧过头。
“醒了?”聂亦恺薄唇微扬,手心贴上她的额。
她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叶小婉勉力扯出笑容,她开口,发现声音粗哑,“我想喝水。”
“你等一下。”聂亦恺准备起身帮她倒水。
在他轻巧挪移的时刻,叶小婉才发现自己一直枕在他的手臂上。
接过聂亦恺倒来的水,叶小婉喝了足足三杯。
终于喝饱了以后,“我想弹琴,可以吗?”她突如其来道。
“现在?”他蹙眉看着她。
“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明眸坦然,凝望他,“我有预感,我现在一定能弹得很好。”
“你还在生病。”他挑眉。
“我已经好了,湛灏给了我力量。”她星眸灿亮。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起身,“你想弹就弹,随你。”
见他要走,她匆忙道,“你不听我弹吗?”
他俯视她,不语。
她急急保证,“我会弹好的。”
“我换一套衣服就要去公司。”他说。
叶小婉这才注意到他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
“别再生病了。”他的声音平淡,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一丝暖意渗入心间,她认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说,人生就像坐公车是一个过程。
可是,她真的可以忍受没有湛灏那种漫无止境的,冗长的过程吗?
他说,人应该向前看。
可是,她不可以忘记湛灏,绝对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她的纤指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
心在挣扎着,进行着天人交战。
是人都会犯错,只是或大或小。
不能否认,他让她失去了湛灏。
没有他,她不会失去湛灏。
绝对不会。
小婉,一个人如果背负的东西太多,走起路来就会跌跌撞撞,放下吧。
湛灏的声音。
湛灏曾经对她说的话。
她敛眸许久,微风透过窗口拂上她的皮肤,有点凉。
她转望窗外,忽见窗玻璃上似乎有湛灏的笑颜。
小婉,别恨你父亲,当你完全沉浸在恨意当中的时候,你会看不见爱。爱就像那宽广无垠,晴朗净澈的蓝天,看不到一片云。而恨意升起时,它就像一小片黑色的云朵,穿越过无垠的蓝天。
你认为那一小片黑色的云朵能遮蔽蓝天吗?当然不能!
不过,如果你与那一小片黑色的云朵扯上关系,牵扯不清的话,你会发现自己被那片云吸了进去,那么突然间,千千万万朵小云彩就会出现,以致你无法看见或是失去那片无垠的蓝天。
她怔怔地望着空无半晌。
然后,她笑了。
聂亦恺的过失,她真的能从心底放下吗?
微风拂动窗帘,仿似波浪。
叶小婉在钢琴的黑色漆中看到了自己。
不再是那个凄惨的女人。
她专注地看着,当成镜子照。
聂亦恺说得对,人应该向前看,往回看有什么意义?
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有的意义竟是那些过往让人学会了成长。
病了一场,她发现自己的体内住入了新的灵魂,不再是那个自卑的、自怨自艾的胆小鬼叶小婉了。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没有深究。
叶小婉,去征服世界吧。
这一刻,她竟开始相信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够做到。
叶小婉试着弹了弹,试了试音色。
钢琴的声音虽然温润,但是不响亮,像闷在了肚子里。
叶小婉没有像过去一样烦躁不安,而是有着淡淡的喜悦。
她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终于开悟。
她是幸运的。
湛灏的出现,让她的生命有了阳光。
湛灏是她生命里最特别的存在,他没有死,他永远都活在她的心中。
每一个人都有来到这个地球上的使命。
当使命完成了,神会把那个人带走,带他上天堂。
没有完成使命的人,会一直接受磨练,直到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致爱丽丝」。
她就这样一直弹。
一直弹到手指麻木了才停下。
看向窗外,天竟有些暗了。
“你的预感不错。”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叶小婉心一震,她转头看到聂亦恺。
她傻傻地,“你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的?”
“刚刚。”他道。
“你每次出现都要这么吓人吗?”她皱眉。
“吓人?”他皱眉。
“神出鬼没,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她白他一眼。
“是你太专注了。”他很无辜。
她笑,“我真想跟你吵一架。”
“嗯?”他不解。
她说,“可惜你就像一个假人,把情绪统统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他心口一窒,转移话题,“吃饭了没?”
“没。”
她仔细地铺好琴键的布,盖上钢琴。
“没吃中餐还是晚餐?”他问。
她趴在钢琴上,似乎要听听钢琴的心跳,“都没吃。”
“都没吃?”他又忍不住皱眉。
她却一把拉下他,兴奋道,“你听听,钢琴里有呼呼的声音,很细微,像是睡着时的呼吸声,它是不是累了?”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她,忍不住瞪她一眼。
“是你说的钢琴有灵性的。”
莫名其妙被瞪,她不服。
他认真的看她,犹疑。
她突然凑到他跟前。
鼻尖跟鼻尖只隔了一毫米。
看着突然放大的娇颜,聂亦恺的头往后仰,“你干嘛?”
“你才干嘛?那么盯着我看,你是近视?”她的表情很认真。
他的表情更认真,“你看起来不像没吃饭。”这么精神是刚刚病愈而且有一天没吃饭的人吗?
“什么意思?”她问。
他就知道她爱追根究底,懒得回答她,“晚餐想吃什么?”
“我可以吃你炒的饭吗?”她问。
“我比较喜欢吃你炒的饭。”他说。
“你炒给我吃,我炒给你吃?”她提议。
“成交。”犹豫半秒,他答应。
他往外走,她跟在他后面,她说,“聂亦恺,时间可以治疗人的伤口这句话是错的。”
“那什么是对的?”他停下,转头。
她说,“不是时间治疗人的伤口,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在改变,在成长,心也渐渐变宽了,于是,看同样的问题得到的也不再是同样的答案。”
他看她,表情有点复杂。
她推他,面带微笑,“愣着干什么?去炒饭,我快饿扁了。今晚要吃好多的。”
未来的日子就由着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