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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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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聂靖远坐在窗边抽着烟看窗外夜色。
那个雨夜,听不到雨声,路上行人稀少。
新买的进口跑车性能一流,简直像要飞上天似的车速与他的细胞一齐兴奋猖狂。
从高速公路驶上柏油马路,他没减速,玩命似地挑战自己的胆量。
突然,一男一女闪进他眼中——
他来不及闪躲,急刹、打滑。
他听不见撞击声,却看到眼前混成一大片的红色血水。
不、不、不要!
他惊了。
他慌了。
猛踩下油门,他急速逃离现场,仿佛有厉鬼就要将他吞噬。
火红的烟头烫伤了聂靖远的手指,但他恍惚地瞧了伤处一眼竟也不晓得要移开烟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在微微发颤。
那场车祸,男的死了,女的幸存,生死不卜。
父亲把他遣到国外,回来后,聂亦恺已经把这件事解决了。
之后,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仿似未发生。
四百八十二天。
他以为他遗忘了。
他刻意把它当成一场噩梦。
只要醒来,梦就消失,不曾存在。
但它确实发生了,是事实。
即使他的大脑忘了。
他的心却一直帮他牢牢记着。
几个小时前的震憾仍未消散。
命运开始转动轮盘。
他问她,不去医院,去哪?
她答他,回家。
当他的车停在聂亦恺的别墅前。
当他看着她走进聂亦恺的别墅。
无数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上,重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曾经聂亦恺为了一个叫叶小婉的女人跟父亲起争执,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就是叶小婉。
难道……
他脸色发白,重重地吐一口气,以缓和在心底翻搅撕扯的那股强烈力道。
哥,你已经霸了爸爸所有的关注和爱。
哥,你用愧疚感束缚我,让我无法挣脱。
现在,只要利用好叶小婉这张王牌还可以跟我抢聂家的祖业。
哥,你好狠!
太阳出来了,天却未全亮,仍是一片朦胧。
自聂亦恺和叶小婉不欢而散那晚开始,聂亦恺已经连续十八天没有回家。
叶小婉将琴盖打开,四个强烈猛然的敲击声打开了「万福玛利亚」宏伟壮观的起头。
指尖跃舞,她疯狂地弹奏。
不在乎她是不是能够完美诠释。
不在乎弹奏技巧是不是高难度。
一遍又一遍。
她不停弹,不想停,不肯停。
阳光明媚,飘进窗来,洒落一地辉煌。
手机响了,唱着快乐的歌。
她停止弹琴却仍动也不动地坐着,若有所思。
歌声停了,五分钟后又准时响了。
叶小婉这才拿过手机,看一眼上面的时钟,按掉。
她起身,下楼,到冰箱里拿菜,走进厨房。
聂亦恺知道她练琴太投入,常常忘记吃饭,于是帮她设了闹铃。
才走进厨房,门铃就响了。
叶小婉匆忙放下手中的食材,去开门。
门一开,她跳跃的心下沉,“又是你?”
聂靖远好无奈地望她。
叶小婉蹙眉,“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已经拒绝我十八次了,看你的表情,这次你是不是也要依照惯例把我拒之门外打发走?”
“你没有撞伤我,不用内疚。”她不解他的执着。
“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呢?”他的眉眼宛如星光灿烂迷人。
她瞪他一眼,就要关门,他用手肘抵住,侧身闪进屋。
“如果我说我们很有缘呢?”他认真看她。
不理他,她走进厨房。
或许是他的笑容太像阳光,她不忍把他赶出去。
聂靖远走到叶小婉面前,“我是真的很认真想要追你,不考虑一下?”
叶小婉绕过他,弯腰,淘米,煮饭。
“我也没吃,可不可以连着我的份一起煮?”
聂靖远细心观察她的表情。
开灶火,把铁锅放在火上,叶小婉拿起一旁的勺子搅动锅子里的米粒,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今天没有煮我的份,明天也可以。”聂靖远痞笑。
叶小婉不说话,低头专心搅动锅里的米粒。
“我每天都来,直到你相信我是真的想认识你。”聂靖远牵牵唇。
叶小婉从食袋里拿出几样菜放到水龙头下冲冲洗洗、切成小块逐一放入粥里一起熬。
热气蒸腾的稀饭水在米粒上面打滚,不时跳出水面。
聂靖远接着说,“你看,多一秒,少一秒我都不会撞到你,但刚刚好那秒那刻我就撞到你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命定的缘份?”
叶小婉动作轻轻地翻搅那些逐渐膨胀的米。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有敌意吗?”聂靖远叹一口气。
叶小婉转头,眼色矜淡,“你很烦。”
慢慢地水干了。
慢慢地米粒爆开,糊在一起。
关火,她用木制勺子盛了一碗,端着走出厨房。
聂靖远跟在她后面,静静地。
在饭厅,她坐下。
聂靖远在她旁边坐下。
“明天不要再来了。”她说。
“为什么?”他问。
“你已经造成了我的困扰。”她挖起一匙稀饭吹两下放进嘴巴。
圆润的米粒再也寻找不出原来的模样。
世上的事也是如此,发生了便发生了,再回不去。
聂亦恺旋开会客室的百叶窗。
阳光暖暖的。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他透过玻璃俯视这座美丽的城市。
李申学在李济城的引介下欲投资欧美和日本两家金融机构的合并事业。
李申学鼓吹聂祖平拿资金出来投资。
聂祖平没有正面拒绝,李济城帮李申学引介孙一鸣,孙一鸣利用职务之便挪出一百亿资金,全数投入。
由于第一笔资金投入后得到不少回馈。
李济城打算和孙一鸣再次合作,挪出一千亿。
得到李济城的签名文件,再次利用职务之便,孙一鸣成功转出一千亿,不料孙一鸣把所有钱过帐到国外,之后卷款潜逃。
短短两天,不止孙一鸣,孙一鸣一家都犹如从人间蒸发。
李申学这才恍悟,忏悔难当,但为时已晚。
聂海洛杉矶航运正在运行中。
聂氏的资金链衔接断裂。
聂亦恺没有想到的是孙一鸣竟然说服湛灏的父母在记者面前夸大曾经的车祸事件。
这件案子更被有心人利用作为攻击聂氏海运的武器。
也是致命的武器。
短短五天里,报章利用大众的舆论,聂氏海运的股价严重下跌,缩水百分之三十。
聂亦恺推开会客室墙壁上的隐藏门。
门后是他私人的更衣室。
他从更衣室里一排衬衫中随意取下一件真丝白衬衫黑色纺紫金丝。
冷调、俐落这是他时装品味的原则。
整装过后,聂亦恺走回办公室先拿起杯子喝了口香片,随后打开电脑。
神采奕奕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昨晚凌晨五点才休息。
下午一点,来了一位稀客。
Kaley,中文名,苏奕瑞。
苏奕瑞亮灿灿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瞧了聂亦恺好片刻,“你真打算让出在星云国际的股份来救聂氏海运?”
“是这样没错。”聂亦恺神色平静。
苏奕瑞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放弃自己的事业救别人的事业?有必要吗?被人当奴隶使唤还很高兴地帮对方数钞票?”
聂亦恺端起马克杯,借着啜饮掩饰沉郁的眼神,他云淡风轻地应道,“是我们家的事业怎么能说是帮别人数钞票?”
拿聂亦恺这无所谓的态度没办法,苏奕瑞烦躁地直想扯头发,“总之,我就是看不下去。”
聂亦恺不理他,站起身收拾文件,“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下午的微风透过窗子轻拂过室内。
聂亦恺的别墅客厅里,苏奕瑞揶揄,“到底在等谁?”
聂亦恺坐在沙发上口气冷淡,“我没有要等谁。”
“如果没有要等谁,你为什么一直望着门口?”苏奕瑞饶有兴趣。
聂亦恺收回视线,不语。
苏奕瑞翘着他的二郎腿悠哉地闲道,“为什么本来决定今晚走改成明天?”
“不为什么。”
聂亦恺不耐烦地撂下话,起身,替自己冲一杯咖啡。
门在这时出现钥匙声。
苏奕瑞瞄了聂亦恺一眼。
聂亦恺冲咖啡的动作顿了一下。
叶小婉看到聂亦恺,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好像已经很久不回家了。
久到她以为他忘记这里是他的家。
“你回来了?”叶小婉勉力扯出笑花。
聂亦恺转身,看到叶小婉身后的聂靖远,怔忡将近十秒。
“哥,我跟小婉很有缘,你说是不是?”聂靖远倒是很自在一笑。
“哥?”叶小婉看看聂亦恺,看看聂靖远,呆住将近十秒。
叶小婉转而怔看着聂靖远。
他有说过他的名字,她无心,记不起他的名字,但对他姓聂印象深刻。
也是因为他姓聂,她才对他不那么心生排拒。
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聂亦恺的弟弟。
“现在终于相信我说的缘份了吧。”
聂靖远扯唇一笑,回视叶小婉的目光。
聂亦恺轻啜一口咖啡,语气冷淡,“你们怎么认识?”
“哥,这么多天跟小婉相处下来,我很喜欢她,哥会反对我追她吗?”
聂靖远故意试探。
聂亦恺哼笑一声,没有表情。
“从小到大,哥都会让我,这次也会吗?”聂靖远若有深意。
聂亦恺冷笑一声,绕到叶小婉面前,目光直锁她,“你说呢?”
叶小婉胸口一窒,“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跟他不熟,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弟弟。”
“无所谓,没人限制你的交友自由。”聂亦恺冷眉冷眼地盯视她,“你高兴怎么样都好,随你的便。”
叶小婉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哥,你有客人在?”聂靖远转移话题。
叶小婉顺着视线,这才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个陌生男人。
苏奕瑞挑起眉,看着叶小婉,眸子掠过一道促狭的诡光。
“既然哥有客人在,我先走了。”聂靖远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转向叶小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了吻她的脸颊,“明天见。”
叶小婉惊愕,没料到聂靖远会有这样的举动,等她反应过来时,聂靖远已经离开。
“Kaley,我们今天晚上走。”聂亦恺突然道。
“怎么又改变主意了?”英俊的外国男人突然说出字正腔圆的中国话,紧盯叶小婉,眸中窜过一丝邪气,似看透一切,“不过,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叶小婉没看苏奕瑞只看着聂亦恺。
聂亦恺没看叶小婉,而是望向窗外。
苏奕瑞起身,识相地上楼到客房休憩,他是真的累了。
他相信,如果跟在聂亦恺身边这样一年,他会短命的。
客厅只剩下聂亦恺和叶小婉。
两个人距离很近,却找不到任何话说。
聂亦恺似乎也不打算开口了,放下咖啡杯,越过她。
叶小婉的手自主地拉住他,不让他走。
他回眸看她,冷冽的俊颜面无表情,眸底幽魅,“放手。”
他的声音如寒冰般灌入耳,她放手。
他旋身上楼。
在踏上第六层阶梯时,叶小婉用声音留住他,“你说今晚走,是要去哪里?要去很久吗?多久?”
他停下步履,转身,淡扫了她一眼,“我要去哪里,去多久不必跟你解释。”一字一句毫无温度,“反正你也不会在乎,不是吗?”
叶小婉呆在那里,她忽然失去反应的能力,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聂亦恺消失在转角。
过了很久,她开始挪动脚步上楼,慢慢地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件衣服随性地躺在床上,她坐在床边,折好又摊开,摊开再折好,折来摊去反复好几次。
放下手中的衣服,她揽过躺在床上的布偶泰迪熊,眼睛转了一圈,环视这间并不属于她的房间。
她看着布偶泰迪熊黑溜溜的眼睛,喃道,“音乐会那天该生气的本来就是我,我都不和他计较了,他却比我还大牌,到现在还生气。”
她摇晃布偶泰迪熊,闷吞吞地咕哝,“他很小气对不对?”
窗外,金色阳光如同佳酿。
树叶的颜色也越发深沉了。
“聂亦恺,你真的很小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