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holo煜

3、第三章

　　唐奕那晚回去之后仍没休息好。
　　他躺在床上，努力地回想白天在小咖啡店里的感觉，一遍遍催眠自己，试图进入睡眠。
　　他大概是睡着了吧，不过感觉并不好。
　　梦里混杂着歪七扭八光怪陆离的片段，有些是他的回忆，却在梦里被艺术化加工的近乎荒诞。
　　梦里的唐兴德成了一只长了八个翅膀的鸡，他癫狂地扑腾着全身的翅膀来攻击变成小狐狸的唐奕，唐奕被啄了一身的血，奄奄一息地蜷伏在墙角，发誓将来要把这鸡的八条翅膀一一撕下嚼烂，但还没等他长大那只鸡就早早把自己折腾死了。
　　唐奕在半梦半醒间嗤笑一声，又紧接着被在枕边响起的电话铃声完全吵醒了。
　　他恍恍惚惚摸过手机眯着眼看了看。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莫名奇妙的有种预感，唐奕沉默着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杂乱又空旷，急促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
　　“喂唐先生是吗？您父亲的病情恶化了，现在立即需要手术，麻烦您过来签一下手术通知单。”
　　唐奕摸了摸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他顿了顿，哑着声音回了句：“我马上过去。”
　　电话被挂断，唐奕眼帘微垂，兀自坐在床上缓了缓神，接着下床整理自己。
　　他站在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眉头微皱的青年人，倏然轻嗤一声，弯腰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水。
　　唐奕到医院的时候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针不偏不倚正指向三，路过医院小花园的时候遇到一对年轻夫妇互相依偎着靠在一起，男子搂着穿着病号服的心上人温柔的说着些什么。
　　唐奕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身侧带起一阵冷风。
　　他到的时候唐兴德已经被送去急救，唐奕神色淡漠地看向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静静地倚靠在手术室对面的墙壁上。
　　一个手拿纸笔的小护士急匆匆地赶过来，打量了唐奕一会儿，犹豫开口：“请问您是唐兴德先生的儿子吗?”
　　唐奕点点头，沉默着接过手术通知书，看也没看唰唰两笔签好字，又递给小护士。
　　小护士张了张嘴，觉得面前这个英俊矜贵的青年人冷静地不合常理，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转成了一句：“希望您父亲手术顺利。”
　　唐奕垂了垂眉眼，再抬眸时神色温和而疏离。
　　“借您吉言。”
　　天将亮的时候唐兴德被推了出来，迎面的医生捏了捏眉心，对唐奕说道：“目前暂时稳定住了病情，但是病人的情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唐奕颔首，淡淡地回道：“辛苦。”
　　唐兴德的麻醉劲儿还没过，唐奕坐在病床前双手环臂，撇了一眼这个曾经让他惧怕无比的男人面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继而垂下头去盯着一片虚空。
　　多看一眼都是恶心。
　　唐奕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病房里的时钟从四走到五，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唐嘉峰涉嫌□□，被带去警察局问话了。顺带一提，证据是我上报的。”唐奕终于把目光落在病床上，看见唐奕眼瞳骤缩，他微微翘起嘴角。
　　“真是不好意思了，让你一睁眼就看见我这个不孝子。”唐奕笑着，眼里却是一片冷意，他掖了掖被唐兴德微微挣开的被角，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下去。
　　“许姨跟人走了，您放心，那男人我帮着参谋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除了年龄大了些，能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至于您……”
　　唐奕的手压在被子上纹丝不动，唐兴德隔着被子攥紧了唐奕的手腕。
　　“您只需要养好身体，我会帮您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你给我滚！滚！”
　　唐兴德苍白的脸憋成了酱紫，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出。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敢对你老子的事情指手画脚了！狗c的下贱胚子，看老子出去不弄死你！”
　　病床上的人竭尽全力地怒骂，发出的声音却微弱而嘶哑，唐奕看着他，像看着在臭水沟里扭动的蛆。他松开了按着被子的手，站起身拂了拂衣摆，似乎习以为常，丝毫不把这些污言秽语放在心上。彼时太阳刚刚升起，唐奕逆着光站立，半张脸浸在黑暗里。
　　脑海里又回想起刚刚的梦，唐奕揉了揉额角，淡声开口:“您安心养病，最好还是别操心其他事情了，您尽可以相信我的能力。”
　　说完也没管床上的人什么反应，兀自准备离去，刚开门碰上了自己请来的护工，他朝着病床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让他活着就行。”
　　小护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吩咐，一瞬间手足无措。
　　唐兴德躺在床上气得说不出话。
　　唐奕大步离开，带起的风扑了小护工一脸，小护工打了个哆嗦，纳纳地把饭盒放在床侧的小桌子上：“那个……唐先生，有事情您叫我就行。”
　　唐兴德紧咬着腮帮，脸颊边鼓出来狰狞的两个包。

　　唐奕开着车在大街上游荡，这时候大街上行人还不多，路边偶尔会有几个早晨起来溜弯儿的老头老太太和买油条茶叶蛋的小摊贩。唐奕连续几天睡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八个小时，脑子快要宕机。他把车靠在路边，从副驾驶的抽屉里翻出一根头绳，把披在肩上的头发绑成了一个小揪，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带着旋儿的凉风让人头脑清醒了些，唐奕买了个茶叶蛋，没回车上，一边剥着鸡蛋皮一边慢悠悠地晃。
　　有个路过的大妈用惊诧的目光打量了唐奕的长发很久，还用手肘捅了捅身侧的老姐妹，朝唐奕努了努嘴。
　　唐奕捻捻手指上沾到的茶叶蛋的汁水，本就昏沉的脑子更加烦闷，他轻飘飘瞥了一眼在身边毫不避讳叽叽喳喳的大妈，抬起食指放到唇边:“嘘。”
　　大妈聒噪的话语声顿时停住，面前的年轻人实在好看的紧，让上了年纪的心脏也跟着快了几分，她摸了摸脸，感觉回到了三十年前初见自家老头时一般春心萌动。
　　要老命了。
　　唐奕趁大妈发愣时快步离开，顺便三两口解决了刚刚剥好的茶叶蛋。
　　大妈呐呐地：我要晚出生个三四十年……

　　唐奕丝毫不觉自己在无意间多了个五十多岁的老迷妹，他只想解决掉黏在手上的茶叶蛋咸汁，这个时间地点找不到可以洗手的地方，唐奕只能先回到车上抽两张纸凑合一下。
　　整理好自己后，唐奕靠着椅背刷了会儿手机，微信顶窗弹出了几条无聊的推送。
　　某某跟某某的恋情疑似曝光了。
　　某某跟某某官宣离婚了。
　　某某去世了。
　　点进去看了看，才发现是某某饰演的角色在电视剧里领便当了。
　　唐奕把带着小红点的弹窗一条条点完，又往下划了划，再没什么新的消息。
　　平时上赶着跟他称兄道弟扬言要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一个个都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唐奕并不意外，毕竟没几个人敢跟资本对抗。
　　所谓人情冷暖都是跟着资本的刀尖走。
　　他侧头看了看窗外，天光已然大亮，路上的人流渐渐熙攘。
　　他该往哪去?
　　作品被下架了，行程被取消了，他不需要工作了。
　　好像只能回家。
　　可他又实在不想。
　　那里不是他的家，只是一个暂时的居所。
　　唐奕想到了昨晚的咖啡店。几乎没有犹豫，他掉头换了个方向。
　　走到一半他才觉得荒唐，明明商场里就有各式各样的咖啡店，他却要开一两个小时的车去喝荒郊野岭的咖啡，唐奕抓了抓头发。
　　算了，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走就走了。
　　但是唐奕没想到店没开门。
　　他下了车，走进看见店门口还挂着个橘猫的牌子，上面是线条锋利干净的四个大字“闭门谢客”
　　唐奕垂了垂眼，觉得最近实在倒霉。
　　手机“嗡”得一声响，唐奕掏出来看了看，是一条好友申请，下面跟着一条小小的备注“咖啡店老板”。

　　于赫洗完澡顺手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机看了看，发现申请已经通过了，对方还发来一张照片，于赫眯着眼睛放大看了看，发现是他家歇业的牌子。
　　于赫：???
　　于赫：！！！
　　于赫快速地戳着手机屏幕：你又过去了?！
　　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合适，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你要不嫌浪费时间就等等，我尽快赶到。
　　于赫迅速穿好衣服，头发还湿着就拿起钥匙往门外走，刚到门口想起什么，顿了顿回去拿了笔记本。
　　还是给小编辑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