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丽丝》金钗换酒

3、第 3 章

　　李澜舟回到办公室，慢吞吞戳开了办公屏。他刚刚说得轻松，这件事总还是要书面报告一下的。说着虽然是客户、提成、单子，但毕竟体验局不是一个纯商业机构。他调出跟顶头上司的对话框，清了清嗓子：“客户姓名谭乔伊，编号…”

　　随着他的声音，办公屏进行了识别，形成一行行文字报告打了上去。

　　下了班李澜舟再次登上轻轨，回到家已经将近七点，他刚刚冲完澡换了衣服，正在思考晚上该吃点什么，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

　　他第一反应是昨天那个借东西的邻居。季什么。他也想不出别的客人了。他琢磨着怎样婉转地表示借的东西不用还了，上楼到了一楼，开了门才发现是两个督员。

　　“…什么事？”
　　“你好，李先生，”两人点出光屏亮了亮证件，“关于昨天外城的图书塔案我们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请问您昨晚20点左右在哪里？“

　　“…在家。”李澜舟有点迷，不知道自己怎么和图书塔案扯上了关系。

　　其中一个督员在面前空中的光屏上划拉着什么，他设置了保护屏，李澜舟看去只能看见一片反光。只见这名督员向同伴点点头，再次看向李澜舟：“李先生，我们注意到您并没有绑定监护令，可能需要对您的住所进行排查性搜查。另外，您的悬浮车昨晚17点到19点在哪里行驶？”

　　呃。李澜舟无言。监护令是到了风帆才由联盟长牵头实施的一种居民安保措施，一般是以家庭为单位绑定的，如果有重大安全隐患或者重罪嫌疑人出没，周围一定直径范围内就会开启监护令。需确保监护令下的ID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危险知悉，并保证不会独处，该在家门窗紧闭就在家，该集合避难就集合，并实时接通督卫局安全网。既是保护，一定程度上也是监督。实在没有熟人，就要接通督卫局管辖下的社区视频网，以确认安全。上一回山湖区触发监护令还是星际海盗在附近着陆。

　　监护令，他没有。悬浮车，他不知道。借给楼关了。

　　不过这些和图书塔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沉吟地问：“我昨晚17点到19点之间在贵局总部参加冷餐会。方便告知一下为什么要对我进行询问吗？”

　　“啊？您参加了昨天的会议吗？”一直在问话的督员看看同伴又看看光屏戳了戳，“噢，哦您在体验局供职。您别担心，我们只是例行检查，也是出于对您的安全负责。是这样的，昨天下午17点整，图书塔顶发生袭击，我想您一定知道了。经过监控排查，当时经过的一辆悬浮车有重大嫌疑，后来监控最后一次捕捉到该悬浮车的画面是在山湖区。因此督卫局对周围进行排查…您既然昨天傍晚在总局参加冷餐会，那想必这件事就跟您没有关系了。”

　　督员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李先生是这样，您要是周围有熟识的邻居或者朋友，最好还是绑定一个监护令，要是嫌疑人确定就在山湖区落脚，这段时间监护令开启的可能会很频繁。”

　　说完他收起光屏看样子就准备告辞，他的同伴拦住了他：“就算他六点多冷餐会期间在总局——这个回去可以查总局监控——也没人能证明他八点左右在哪。”

　　李澜舟准备关门的手一顿。

　　“毕竟悬浮车是晚间不到八点在山湖区下的线。况且他还没有绑监护令，没有有效的非独处证明。按照规章，还是要搜查。”

　　李澜舟脑中飞快地想着什么借口。当然他跟图书塔案是没有关系的，但他确实不太想接受督卫局的搜查。

　　两个督员和他就这么停在了门口，气氛渐渐有些僵持。

　　再僵下去就太可疑了，李澜舟清清嗓子：“能容我稍微收拾一下——”
　　忽然隔壁栋之间的草坪上走来一名青年，这边门前的三个人一下子视线全都被吸引。他个子很高，步伐很快，微低着头，穿着黑色的背心运动长裤，一身精悍的肌肉，走得近了，手上是一只透明袋子，里面有——
　　“有客人？”青年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问道，神色有些猝不及防。

　　门边三人，李澜舟不动声色，两个督员神色也很猝不及防。

　　当然猝不及防。这青年手里袋子最上面是一盒安全套。门口的三人都看见了。盒子上别的不清楚，一个大大的L标识非常醒目。

　　这青年看清了督员的制服，神色镇定，手往口袋里一插，透明袋子就晃在他手腕上，说：“有事？进去说？”

　　李澜舟沉默半秒，把几人让进了门。

　　……

　　“我住隔壁，是，我也没有监护令。”
　　“我没车。”
　　“啊，昨晚吧…”黑背心青年——季游——轻车熟路把两个督员让到餐桌椅里，又从配餐柜里取出了杯子，看向李澜舟的眼神火热，但只是又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两个督员从这位隔壁邻居的欲言又止和房屋主人的沉默里嗅出了一些不寻常。

　　李澜舟靠在配餐柜旁的墙壁上，忽然头一低，声音沙沙的：“昨晚他在我这儿，”他接着又补充道，“他昨晚在这儿过的夜，八点以后没再出去过。”

　　季游点头：“是的，七点多一点儿，就来了，没出去过，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啊，”其中一个督员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在光屏上点了几下，问，“两位账户都是独立账户，要绑定居家监护令吗？长住邻居是可以绑的，两位又是，嗯，又认识。”

　　季游适时地露出了一点期许。

　　两个督员不知道该往哪放的目光和季游仿佛带着热度的目光都让李澜舟一阵头疼。即使要互相作证，有必要绑紧急监护令吗？不是，有必要搞这么暧昧吗？

　　当然绑监护令也有好处，既然那个到处放火的疯子和山湖区扯上关系，以后估计一段时间都安生不了，有了监护令至少避免了督卫局的视频连线或者上门造访。

　　于是在李澜舟理清思路之前，这个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又似乎制造了更大的一个麻烦的邻居已经跟他绑好了监护令，并且替他礼数周全地把督员送出了门。

　　两人之间一静。

　　刚刚在联盟督卫系统里建立了最亲密档案的两人此时原形毕露：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季游其实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还没进家门就跨过了那片草地来到了邻居家——他刚刚下了班采购完生活物品，还没走到家就看到昨天借了他一盒香皂的邻居在门口和两个督员僵持不下的情形。短短一瞥季游就看出来了，他这邻居，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简直不要太明显。这是明摆着不愿意放人进门啊。得，跟昨天晚上他一个待遇。在季游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至于那盒安全套，那是超市门口公益宣传的人塞给他的。

　　但这会儿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季游有点头疼。他刚刚稀里糊涂和这位邻居，噢，李先生，绑了监护令，原因就是自己手上这盒小东西造成的一些，咳咳，小误会。

　　“不好意思，我是——”免费拿的，不是有意冒犯。

　　“没关系，”只听李澜舟声音里居然带了点笑意，“我还要谢谢你替我解围。”
　　说着他站起来又从配餐柜里取出一只白瓷杯子，又从配套的高嘴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季游面前。

　　“昨晚太仓促，没来得及详细自我介绍。我叫李澜舟，在体验局工作，一点私人原因，不方便接受督卫局的搜查。不过你放心，我以人格担保，图书塔案绝对与我无关。”

　　季游就看到，面前的青年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微微前倾，双手交扣在桌面上，耐心又专注地注视着他，说：“要看我的工作证吗？”

　　前倨后恭，这个词季游从前在议会学校学过，记得不是什么好词来着。为什么放在这人身上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季游清清嗓子：“不用。原来是体验局的科学家啊。”

　　李澜舟：“哪里，哪里。”他眼睛半阖，直视着人家。

　　通常当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的眼睛的时候，会显得很锋利，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眼皮稍微耷拉一点再去看对方的眼睛，就会显得柔和很多，还会显得格外专注。李澜舟就这样专注地加深了笑意，连语调都轻快起来：“不敢当，数据工罢了。我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就替我担保呢？”

　　季游也笑了：“那你呢，你就不怕是我乍了图书馆么？就答应和我绑定了监护令？”

　　当然不是啊。督员提到的时间点，他们一个穿着睡衣，一个赤着脚来借肥皂，短发的发梢还是湿的。

　　“那不能，”李澜舟修长的食指屈起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们锋卫没这业务吧。”

　　季游惊讶了。怎么他们锋卫这么好认的吗？

　　李澜舟又笑起来：“你昨晚穿的，嗯，睡衣，左胸有个两柄剑相抵成T型的标志，是锋卫制式的吧。”

　　他的语气微微带笑，停顿得自然非常：好像只是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形容昨晚季游来借东西时的衣着。

　　可是季游忽然耳边就响起了不久前这人也是差不多这个语气，脸上有点微妙的赧然，对督员说：“他昨晚在我这儿过的夜，嗯，八点以后没再出去过”。

　　就有点热。

　　不过季游脸上没露出什么，他闷了半杯茶，和李澜舟相视一笑：“谢谢你的茶，走了。”
　　两人好似和睦相处的邻居，刚刚互相帮了个小忙，友好地道了别，甚至李澜舟送了人到门口，关门前还跟季游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