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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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澜舟家住在山湖区，是联盟城地段最好的房区之一，在内城深处，远离工业和商业区，周遭安静，环境优美。当然跟最显贵的湖顶区不能比——那里有联盟城最负盛名的景观，联盟星特殊的地壳运动形成了一座悬空湖泊，名字就叫做悬湖，其他居住星的人来联盟城必去悬湖观光。
相比之下山湖区的湖就没有那么令人叹为观止，只是下游的一处湖泊，普普通通的山山水水，但胜在离内城房区和外城工作区都不远，方便，算是闹中取静。体验局的同事的家都在这儿，因此换句话说，一定程度上没有什么背景也很难在山湖区安家。
所以隔壁新搬进来的是什么人？
李澜舟没有窥探邻居的嗜好。他像往常一样洗了澡换了衣服，歪进了榻榻米里。李澜舟家里鲜少有来客，一楼客厅他索性没买沙发，做了一组膝盖高的榻榻米，铺满了大半厅堂，为的就是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在里面从这头滚到那头。
可是他不去窥探邻居，挡不住邻居来找他。
他才翻了半个身，门铃就响了。他只得慢吞吞爬起来去应门。
门外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身姿笔直，宽肩窄腰，黑裤子黑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顺畅又饱满，脸上——嗯？这不是刚刚那个，冷餐会上的那个联盟长亲卫？
“打扰了，我刚刚搬到隔壁，方便借我点东西么？”来人顿了顿，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季游，禾子季。”
李澜舟看了他两秒，递出左手握了握：“李澜舟。”然后他稍微侧了半个身位，“季先生要进来坐坐吗？”
一身黑的男人，季游，看看他，一摇头：“今天太晚了，改天家里收拾好了再正式上门邀请。”
说着他点点手环，在自己左前方展开光屏，划了划，说了几样要借的东西。李澜舟听了，清洗剂，毛巾，剃须水，嗯，确实是这么晚了没地儿买，明早上班前又必须要用的零零碎碎。他一颔首，示意稍等，就这么留着半扇门，回到屋子里下楼去了。
季游在门口站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半开着的门和昏暗掩映的屋内就收回了目光，视线停在门前的一小块方毯上。
他这个邻居可不太热情。
说是问他要不要进去坐一坐，让开的那点缝隙半个他都过不去。不过答应了帮忙就很感激了。没办法，他的盥洗包落在了锋卫宿舍，这么晚轨道交通都关了，联盟城刚刚建成三年，方兴未艾，还没人开展跑腿外卖业务，再说季游日常生活用品都是锋卫发的，一时半刻他还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购物，所以只能向邻居求助。
不一会儿这位面容俊秀冷淡的邻居就回来了，手上是一只藏蓝色的收纳袋。季游心里赞叹地想，是个细致人。他道了谢，又道了晚安，告了辞。
回到家季游仔细看了袋子里的东西，更赞叹了。袋子里的瓶瓶罐罐不仅齐全，而且全新，包装都没撕开过。除了毛巾，毛巾上是没标签的，但看起来也是没用过的样子，松松软软，应该是家用清洁系统清洗烘干过的。所以这人是家里备了一整套备用盥洗用品。干嘛用？正常人都是快用完了才会想起买新的。
而且这个人很讲究。要知道早在几十年前就发明出了清洁功效全能的全身清洗剂，香皂肥皂沐浴露皂洗发水之类的，慢慢地都陆续退出了历史舞台。更别提锋卫了，人手一罐军用清洁剂解决一切。但这个人给他拿的明明白白，香皂片一盒新的，里面码着一片片一寸见方的香皂片。
季游从小到大洗澡没拿过带香味的、滑不留手的、这么小小的一片东西，上面还有花纹。
他这邻居到底什么说法？
第二天李澜舟刚到体验局就被楼关截住了去路。
“老大，昨天交过去那帮督卫局的没找麻烦吧？”
“没有，”两人往特事办走去，李澜舟问，“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唉，可别提了，右腿骨折，住院至少半个月。暴乍在顶层，他们图书馆办公室全在顶层。亏得是她当时早早离开，想一到点儿就溜号过来找我，人已经进了电梯。听到声响立刻按了邻近楼层跑出来了，就这还是被掉下来的书柜砸到了腿。”
李澜舟来的路上看了新闻，说的都是联盟图书塔的惨案。图书馆其实现在真正去借阅图书的人倒不多。大多数人恐怕纸质书都没怎么见过。它的存在更像是个博物馆，存储了许多珍贵的孤本书籍，证明人类在母星曾经拥有过的灿烂文明，这些是无法用数据再现的。
还有惨的就是图书塔的工作人员了。楼关的女朋友是提前溜号，那办公室里老老实实呆着等下班的呢。轻轨上的全息新闻说死伤过百，还不能确定，因为曾经巍峨挺立、联盟地标之一的图书塔只剩一片废墟。
他拍了拍楼关：“我那车这几天你先开着吧。”
楼关感激涕零：“哎哟就是等你这句话！老大够意思，回头哥们儿替你值班！”
值不值班的倒在其次，医院家里体验局三头跑，没有悬浮车恐怕不方便。李澜舟坐到办公屏前。唔，有个新的未读信息，他刚要点开，通讯请求就闪了起来。是客户组。
客户组的同事声音响起：“体验室需要支援，重复一次，体验室需求支援。危险等级：无，请立即前往。”
“什么事？”李澜舟边披上制服白袍边接通了通讯。
那边窸窣一阵，响起了一个女声，倒没有很焦急：“李主任你在呀。有个上传者刚刚上传了记忆，人还没出来‘爱丽丝’就报错了。”
“技术故障？通知技术组了吗？”李澜舟已经到了电梯前，从指间点开光屏查看传过来的客户资料。
“不是，不是技术故障。‘爱丽丝’说读取到虚假记忆，拒绝构建实景。”
？又是这样的客户。
花了钱来重游记忆，结果非要胡编乱造一套假的。那你干嘛来了？花钱做梦吗？
关键这种人一般都很难对付。
“爱丽丝”读取记忆的过程相当于催眠，一般来说，上传者给出一个时间点之后就没意识了，不然大脑过于兴奋的意识活动会影响记忆的静态读取，只有少部分脑力特别出色的人才能做到抵御催眠，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本身就很难，还得一边儿忙着编造出一段假的记忆。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李澜舟一个都不想打交道。奈何他的特殊事务办公室就是干这个的，他躲也躲不了。
到了体验室外间，李澜舟匆匆戴上一副三月仪——外形跟从前人类在母星风靡一时的包耳式头戴耳机很像，也确实有音频功能，皮质纽带上有三组不明显的探针，根据佩戴者颅骨的弧度调整长短角度贴合头顶。
不过李澜舟有他专属的。他大概是体验局来这里最多的工作人员之一。
“谭先生是吗？打扰了。”体验室外间是接待室，再往里面走，分成三间，李澜舟敲了敲最左边的门，上面标着“上传室”三个字。
没人应。旁边客户组刚刚通讯里那个同事摇了摇头，意思是中止读取之后还没人和上传者交流过。
李澜舟安抚地冲她点点头，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名年轻人。应该有点西方血统。淡蓝色的大眼睛从下而上直直地看着推门进来的李澜舟。他把自己收拾得很齐整，整套的西装，洁白的衬衣领子露出来，连领带都配了跟外套西装一个色系的。倒没有李澜舟预想的精明狡猾，他的眼睛又大又蓝，看着人的目光有些涣散缺乏焦点。
李澜舟居高临下伸出右手：“谭先生，你好，我是‘爱丽丝’的观察员，请问您对上传记忆有什么疑问吗？”
这位谭先生没说话。盯着李澜舟伸到他面前的手发起了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抓住了李澜舟的手上下摇了摇：“啊你好你好，观察员先生。哦，没有，我没有疑问。”
李澜舟抽回手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舒适得靠着沙发背伸展腰背，长腿交叠，手也交叠放在了膝盖上：“那么请您再次阅读一下您签署的‘爱丽丝’体验协议。第二章B款，您有义务确保上传记忆的真实性，不得在读取过程中做出任何阻碍行为。”
说着李澜舟在空中一划，点开光屏，调出了协议指了指。
“啊，我没有阻碍你们读取记忆，观察员先生。再说确保真实性不是你们的工作吗？”
李澜舟心说您这会儿倒不发呆了。真棒。他露出一个营业性微笑：“谭先生，我还是建议您再看看协议。第一章详细阐述了‘爱丽丝’的运作原理和程序。”
“嗯嗯，读了读了。所以呢？为什么还不让我体验？我等不及要去我的回忆里走走了，哈哈。”他歪歪头，食指屈起敲了敲太阳穴，好像自己刚刚说了个很风趣的笑话。
李澜舟耐心地说：“如果是这样，谭先生，协议里虽然阐述了‘爱丽丝’的工作原理，但并没有任何关于阻碍读取记忆的注解。更多的客户在听说还有‘阻碍’一说的时候，往往或者惊疑或者好奇。‘还能阻碍？’和‘怎么阻碍？’往往是更常见的反应。我注意到您并没有这方面的疑问，”他在两个问句上加重了语气，随后拖长了语调，停顿片刻，忽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吗，乔伊？”
谭乔伊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回答：“是！”然后他苍白的脸上空白两秒，继而浮起了恼怒的红晕，“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是客户！你们想要什么？”
李澜舟摊开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并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谭先生，是我语气太重了。我们并没有在向您要什么，是您在向我们付费索取一项服务。如果您的需求和我们能提供的服务相悖，那么我还是建议您再看看协议。”
名叫谭乔伊的这位精英人士终于睁着他又大又空洞的眼睛看协议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指着一处问：“我还是上传阶段对不对？可以无偿终止协议是不是？”
那可太好了。李澜舟开心了。不然这人再上传一遍，不管‘爱丽丝’报不报错，鉴于他的前科，都得再由他们特事办检验一遍真伪。
那么这一天就搭进去了啊。
李澜舟这回笑得十分真心实意：“是的，谭先生。祝您今天愉快。”
说完他收起自己的光屏，干脆利落起身开门出去了。
“李主任，你…这一单又黄了吗？”客户组的姐姐全程跟监控，一言难尽地问。
李澜舟无辜：“我没有给他任何指向性建议啊，我只是建议他看看协议。”
“啊我的提成。我正在攒钱想换个全息模拟窗呢。这个月又泡汤了。”
“别这样，“李澜舟一边取下三月仪，一边微笑着欠身，“这样难搞的客户，将来还不知道要占用你多少宝贵的时间。钱总可以再赚，浪费的生命可回不来。”
小姐姐脸上空白了一秒，似乎没转过来，不知道跑了的客户怎么就是浪费了她的生命了。再回过神时李澜舟已经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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