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是赘婿？》大公海堂

60、第五十八章 勇气（上）

　　顾千言又回到了存档点。
　　阳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刺眼。
　　感官上，他是从一栋昏暗的大楼内转移到午后的户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也算正常。
　　他眯着眼睛，用手掌遮住光线，用了一小会的功夫，才习惯了日光。
　　少年人深吸一口气，今天市内有轻度的污染，所以空气里带着一丝烟尘味，但至少，没有血腥味。

　　想起了那个同样跟着自己进行时间回溯的男孩，顾千言转身去寻找程俊安的身影。

　　这个原本阳光帅气的少年，此时此刻就侧躺在马路中间，蜷缩着身体。千言半跪着，一边靠近一边向他伸出手指。
　　他很清楚，保留着死亡时的回忆对人类来说是多么的残忍。在他手指即将接触到程俊安之前，金发少年颤抖地啜泣出声。
　　顾千言停了一秒，还是把掌心贴在了他都肩膀上。

　　程俊安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他短促地尖叫了一嗓子，身体蜷缩和颤抖得更厉害了。

　　“俊安……是我，别怕，没事的，都过去了。”千言柔声地安慰道，一边坚定地慢慢地托着他的上半身，试图让他坐起来。
　　在看到程俊安状态的时候，顾千言心都要碎了。
　　程家现在的顶梁柱、十三岁起就坚强到可以照顾弟弟妹妹的程俊安，此时的双眼通红，微张的双唇十分湿润，上面都是咸咸的泪水。他勉强地把已经有些瞳孔散开的眼珠看向顾千言，过了好一会，他似乎才看清眼前的少年。
　　“唔～～”程俊安一把抓住顾千言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因为哭得太狠了，他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是抽搐着进行的，也完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音量。

　　顾千言知道周围人看着他们，但他无暇顾及别人的眼光，只是跪坐在地上，不断地安抚着程俊安的情绪。
　　他被活生生地分尸了……一般人怎么可能承受住这个？

　　这一次，大约花费了半个小时，顾千言才说服程俊安站起来跟自己回家。
　　是的，他们现在只能回家了。以俊安如今的精神状态，奢求他去拯救百香，有点太过分了。
　　现把人带回家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顾千言托着哥哥的手臂，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拖拽更贴切，程俊安刚开始走路的时候，几乎每走几步，就腿软地走不动路，需要不停地喘气来调节自己的呼吸。
　　本来只需要走半小时的路，硬是走了一个钟头。

　　然而，到了自家楼下，要进入楼道里的时候，程俊安看到昏暗的楼道，就大叫了起来。
　　“俊安哥哥，不能叫，按理说我们不能回家的，要去避难所。”顾千言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
　　然后他在想，就这么回家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俊安也许需要去医院……应激反应这么严重，打一针镇静剂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然而，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带的交通停摆，而且俊安不一定就愿意去医院。
　　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姑且得问一问程俊安本人的意愿。
　　“要不要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程俊安全身都在发抖，但听到这话，他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最终，他闭上双眼，不去看走道，才在千言的指挥下，盲着走上楼，回到了家里。

　　一到家，顾千言就先让程俊安在沙发上躺下，自己则去拿充电宝、野营灯，以最快的速度让房间里有光，而且他不能走出程俊安的视线范围，金发男孩一旦听不到千言的声音，哪怕是脚步声、翻抽屉的声音，他也会马上陷入恐慌，抱着头哭喊。

　　顾千言替他点亮灯光，他心里清楚，这一晚，程俊安会很难熬，野营灯没有白织灯亮，而昏暗的光线会放大人的恐惧。
　　果然，当天色渐渐转入夜晚的时候，程俊安的情绪再度崩溃，他已经哭了快一下午了，泪水不知流干了几回。顾千言曾经试着让他吃东西，但无论自己如何劝慰，程俊安都吃不下一点东西，甚至于多喝几口水，他都会反胃到呕吐。
　　顾千言耐心地替他清洁脏污的地板，然后也不再逼他吃东西了。反正离了人程俊安就会哭闹，千言干脆坐在他的身边，一直紧贴着他，用手搂着他的肩膀。

　　程俊安这样折腾，很快就经不住疲惫，睡了过去。可他睡不安稳，没过一个小时，就尖叫着清醒过来。
　　“不要！好痛！好痛啊……！”

　　“俊安哥哥！俊安！程俊安！醒醒！快醒醒！”
　　顾千言知道他做噩梦了，赶紧去摇晃他的胳膊，把他晃醒。

　　程俊安这会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千言见他嘴唇干裂，边把一旁的水杯递给他，鼓励他喝水：
　　“多少喝一点吧，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脱水了。”
　　不仅仅是脱水，顾千言甚至担心他会不会把眼睛哭瞎。

　　好在程俊安是真的累了，他没有任何反抗地就把水喝完，这一次，倒是没吐出来。

　　就在顾千言心说，他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家里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
　　“啊啊啊啊啊啊！！！”一听到敲门声，程俊安就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谁啊？”顾千言抱住程俊安，替他问道。
　　“社区的，请开门吧，这里不安全，我们要把市民都转移到避难所。”门外传来一名中年人的声音。
　　顾千言这次回家没有绕路去拿蝴蝶刀，为了安全起见，他起身去厨房拿了把折叠水果刀，放进了口袋里，然后才去开门。

　　见到来人穿着社区的工作服，顾千言才稍稍放心，侧身把对方放进来。
　　“小朋友，你们两独自在家吗？父母呢？”
　　见到只有两个孩子，社区工作者的态度也很温和。
　　顾千言不好解释父母的事情，便低下头，不作答。
　　他的沉默让对方以为这两个孩子的亲人都被困在了屏障里，社区工作者露出笑容，安慰道：
　　“是不是被关屏障里了？别怕啊，警方和军队已经出动了，很快就会把人救出来。”
　　顾千言依旧保持着沉默，他注意到程俊安一直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来人，便回到了哥哥身边，捏住他的手。
　　程俊安紧锁着眉，撇了一眼千言，然后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他怎么了？”社区工作者一眼就看出程俊安精神状态不正常，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可能是精神病患者。而顾千言接下来的回答，也验证了他的判断。

　　“我哥哥他，状态不太好，不方便转移到避难所那种人多的地方。”话毕，千言看着程俊安，认真地问道：
　　“俊安哥哥……要不要去医院？”
　　程俊安马上开始猛烈地摇头，一边往后退。
　　但此刻，顾千言已经下定决心。他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社区工作者，无奈地说道：
　　“他的精神状态您也看到了，要不，你打电话求助精神科医生，我想，他需要一些镇静的药物，不然也不好就这么转移到其他地方。”

　　确实，听说精神病打人杀人都不算犯法。社区工作者想，他打了通救助电话，让医生带着镇静剂来转移这位特别的病人。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但是把程俊安转移走，费了大伙儿不少功夫，顾千言帮着护士安慰了义兄好半天，才让哭闹着不肯打针的俊安同意注射镇静剂。
　　可是当针头碰到他胳膊的时候，他又哭着喊疼。
　　顾千言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给他去看针头。
　　“乖乖，没事的，不疼啊，就一下下，勇敢点就过去了！”千言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俊安的背，一边朝着护士使眼色。
　　对方心领神会，快速地给了程俊安一记针。

　　药效起来后，程俊安安静了不少，无论顾千言、护士、社区工作者说什么，他都呆呆地听命照做。
　　这个时候，社区工作者也知道不能把这个孩子送避难所，他和护士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应该马上安排这个金发男孩去精神科治疗。
　　当然，顾千言坚持不和他分开。考虑到其他家属都不在了，他们也没强制让两个孩子分开。

　　程俊安很快就被安排进精神科的病房住院治疗，而顾千言则作为陪床家属，寸步不离他的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在医院里住了有五六天，就连顾千言，也把要去救程百香的事抛在了脑后，仿佛没有这个妹妹一般，他不是不担心百香，而是实在分不开精力去担心她了。
　　然而，顾千言清楚，不仅仅是自己，程俊安每天早，都会准时打开电视，观看早间新闻。
　　如今，恐怖分子绑架学生和平民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民最关注的事情，迫于压力，主持人不得不每天公布被害人质的姓名。
　　他们跳过播放处刑画面，电视上只会展示受害人姓名。每天早上，看到屏幕上那个黑底白字的画面，就是人们最揪心的时刻。

　　就这样，经过了十多天的治疗，程俊安的病情也渐渐好转，虽然夜晚他偶尔还会被噩梦吓醒。但有药物的加持，他总体上，还是比较安静的。

　　直到有一天的早上，程俊安和顾千言照例打开电视。这一天，他们看到了程百香的名字。

　　顾千言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义兄。

　　程俊安没有什么太激动地反应，他早上刚吃过药，即便是想，情绪也很难变得激烈。但是，他盯着电视看了好久，哪怕是画面早已换成了别的节目，他还是一直地、盯着屏幕。

　　千言的观察力很敏锐，他注意到，原本程俊安一直暗淡无光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涟漪。
　　那双湛蓝的眼睛不再有那么多的恐惧和迷茫，一种坚定的、深沉的、宁静的东西慢慢地展现在这个男孩的身上。顾千言从未见过程俊安拥有这样的眼神，他感觉眼前这个男孩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内一下子成为了大人，成熟和坚定取代了少年热忱和冲动。
　　良久，他听到程俊安用一种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带刀了吧，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