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左拥右抱的一天呢》郑临

5、交易？怜悯？

　　通天果然没有食言。
　　他开始亲自教我剑术。这倒是让多宝惊讶了一番。毕竟据说除了每次讲道之外，通天基本上就是把收的徒弟直接丢给多宝。
　　好渣。
　　“我刚刚讲到哪里了？”头上被人无情地敲了一个爆栗，通天的声音把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拉回现实。糟糕，不会生气了吧？
　　我决定先发制人：“玉宸啊……”
　　“嗯？”
　　“我觉得你讲得一点都不够生动形象。”所以要睡着了才不是我的错。
　　他斜着眼看我，我一脸真诚，他蓦地嘴角一勾：“不够生动形象？”
　　我点头。
　　“那这样吧，我们换一种方法。”他长身而起，红衣灼灼，眉眼带笑，我莫名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好痛！”
　　不知道第几次被打飞出去，落地时我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有什么办法，这毕竟是我自己作死。
　　通天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不管我的身法如何灵巧，他的法术总是能准确地击中我。虽然每每避开了要害，可是还是会痛。
　　以前小语姐姐也是这么教我剑术的，问题在于，小语姐姐从来都是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她顶多做到把我手中木剑打掉的程度，我若喊累，她也不过分逼迫。
　　“你以前跟阿临学过剑术？”通天问道。
　　“你怎么知道？”
　　“阿临的身法我最是熟悉不过。”通天道，接着他严肃了神情，“阿临......我不知晓她是如何教你，但想必她一直未曾对你太过逼迫。不过，跟我学剑，就要做到你所能做的极限，知道了吗？”
　　我奇道：“你不是一向对学生不太管教？”
　　“这并不意味着你学一样东西可以不用心。那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他正色，“起来，我们继续。”

　　通天下手毫不留情，但这反而逼出了我的极限。黄昏的时候我在又一次被击倒后终于再也站不起来，但也感觉到身法明显比之前轻灵了许多。
　　好久都没有这种挑战自己的感觉了。
　　“不错。”通天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扶着坐起来，我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胸前，他用衣袖为我擦干净脸上尘土，丝毫不顾忌会弄脏衣服。
　　“你的天赋就算是在我的弟子当中，也可算作上乘。”他丝毫不吝啬他的夸奖，“若是假以时日，必有一番成就。”
　　我却愣了愣。
　　假以时日……
　　我真的还有那一天吗？
　　我不是不在乎生命的人，我也恐惧死亡。恐惧身边人的死亡，恐惧......自己的死亡。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了。最重要的是，死了，就失去了与小语姐姐的最后一丝联系。
　　想着想着我就颤抖起来，通天察觉到了，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该不该说话，但我很感谢他没有说话。
　　因为如果是小语姐姐，在这个时候就不会说话。
　　但是......
　　还有一件事。

　　我低着头，牵着通天的袖子，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穿过海滩和树林，回到我的住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那个问题。终于，在房间门口，我问出了那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玉宸，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甚至连耐心和对我任性的包容都和小语姐姐一样。
　　他沉默了一下。
　　“我不想骗你。”他说。
　　我笑：“我有这么容易受伤害吗？”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这样子不好吗？”
　　“我不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谈心也好教我学剑也好，你做出的，全是我期待之中的选择。甚至，作为一教之主，你可以耐心地只陪我一个人，包容对你而言尚还陌生的我的任性，”我道，“我很开心，很感激。可是，这也会让我害怕。”
　　世界上除了小语姐姐，本不应该有人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而小语姐姐，如今也离我而去。
　　通天看着我，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中的笑意完全消失。
　　“好吧，”他沉着声音，“我承认，我有私心。”
　　“是因为一个约定。”
　　“约定？你和小......阿临姐姐吗？”
　　“嗯。”说出来他好似轻松了些许，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在你们来之前，阿临来找过我。
　　“她说，未来不久，三教将遇大劫。此前我也卜算过天机，知晓此事，具体的情况却怎么也推衍不出来。阿临告诉我，此劫与封神一事有关。截教将会遭遇道统动荡之危。弟子十不存一。我虽知晓万物有盛则有衰，但......”他眼中悲凉，“让我门下弟子遭此一劫，却实非我所愿。于是，阿临提出条件。”
　　“她告诉了我你的病，与我约定，她替我应对这次大劫，而我要照顾你，对你好，直到她找到治好你的方法为止。”
　　.......多少猜到了一些。
　　但是啊......
　　我笑得凄楚。
　　“难道阿临姐姐就没有想过，万一她找不到治好我的方法怎么办？难道就一辈子不来见我？难道就让我到死也见不到她？
　　说到底，阿临姐姐，她还是......”想抛弃我了吧。
　　我转身，进屋。
　　“抱歉......明明是我让你说的。明明是我说可以承受的。最后还这么任性。但是，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以后，也请不用再对我这么好了。”
　　既然不想要我，就不要再让我承受你的好了。
　　我不想欠人人情。也不想让你因为我欠别人人情。
　　我是个不体谅他人心意的自私鬼。但是没办法，我不想做。
　　我做不到。
　　门外安静了很久。大概通天也离开了吧。我蹲在地上，抱着腿，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突然，我被人强硬地拉起来，摁到床沿上坐好。
　　“是我不好。”通天沉沉的声音响起来，“我不该对你讲这些的。”
　　我意识到屋门对圣人根本起不了作用：“为什么还要管我？”
　　对不起。
　　我在心里说。
　　“抬起头来，”我依言抬头，就看到通天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
　　他在苦笑。
　　“果然和阿临说的一样，是个任性的孩子啊。”
　　没错。
　　我就是。
　　又有什么关系？
　　“想听实话吗？”通天在我身边坐下。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点点头。
　　“你深陷在黑暗里。”通天道，“我知道阿临是怎么对你的，她跃入黑暗里，陪你一起沉沦。我也试过这样，但是就在刚刚，我发现我做不到。”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想救你，小千月。”
　　“我想救你出来。”
　　我盯着通天，发现他绝艳的眉眼中满满是认真。
　　他没有在开玩笑。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知道。”他干脆道，想了想又补充，“也许是做不到看着你这么放任自己沉下去。”
　　啊，有点感动。
　　我猜他也许是出于圣人对世人的慈悲；也许是出于一个老师的责任感；也许是出于一个性格光明的人天生对黑暗的排斥......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理由，足够好。
　　就算是对我的怜悯......
　　我也认了。
　　“那，就请一直保持这样好了。不要抛弃我，不要对我失望，这样子，玉宸，你做得到吗？”我小心翼翼地确认。
　　他笑得恣意，眉眼飞扬。
　　“那就是说小千月愿意信任我咯！”
　　我鼻子一酸，直接扑进他的怀中，感觉他的身体陡然僵硬，然后，抱着他，肆意大哭。
　　终于，又有一个人，能够让我这样肆无忌惮地哭泣了。
　　谢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