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左拥右抱的一天呢》郑临

4、夜谈

　　是夜。
　　我躺在多宝给我安排的卧室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今天和通天的对话，有一句让我很在意。
　　通天说：你可以努力让自己配得上我。
　　尽管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我还是很难过。
　　就是因为我的不努力，我什么也不配得到。包括好朋友，包括哪怕是一句夸奖，包括真心。
　　我不配啊。
　　最后，就连小语姐姐也离开了我。
　　我不努力，所以我配不上她，这就是事实。不是她抛弃了我，是我的错。
　　我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好吵......
　　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喃喃低语。然后，浑身乍然僵住。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按上了我的肩膀。
　　“不要道歉。”通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需要道歉。”
　　我僵直着身体，倔强地不愿意回过身去：“大半夜的，你跑来干嘛？”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我故意放硬了语气。
　　我并没有正面回应他。
　　通天却只是淡淡地、很平和地道：“阿临跟我说过，你经常梦魇，我就过来看看。想和我聊聊天吗？千月。”
　　“聊什么？”我生硬道。
　　“聊什么都行。”他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聊聊你，聊聊阿临。”

　　我们坐在某间大殿的屋顶上，吹风。星星在天空中寂寥地沉默。
　　通天身边摆着一坛酒。他说，这是小语姐姐留下的。小语姐姐的很多朋友似乎都爱喝酒。我不行，坦白说，我一点都不会喝酒。
　　“阿临酿酒的手艺很好。”通天凝望着天边的星子，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当年为了求她酿一坛酒，许多人可是费了大功夫的。”
　　对这一点我并不怀疑。小语姐姐总是能把一切做得非常好。
　　“我求过她将一味酿酒的酒方教我，可是她始终没有答应我。结果一年后，我发现酒方出现在我枕边，而她则不知所踪。
　　“过了几天她回来了，抱着一捧犹带着露水的杏花。还分了我和女娲师妹几枝。”
　　听起来倒像是小语姐姐的作风。
　　我问通天：“玉宸，你是怎么和阿临认识的？”
　　通天举起酒坛子向我，我再次摇摇头拒绝。他仰脖喝了一口，有酒水顺着他修长白皙的颈项滑下来，划过他的喉结，流向形状美好的锁骨，看得我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美色误人。
　　“那时我和二位兄长刚化形不久，”通天道，“实力并不强大。那时的洪荒不比现在，简直可以说是一片混乱。我们因为身具功德，经常被一些直觉灵敏的家伙追杀。终于有一次，大哥二哥为了护我，受了伤。就在那时，阿临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与我们结伴而行了一段时间，后来老师成圣时天地异动，我与兄长决心去紫霄宫听道，她则就此与我们分道扬镳。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出来冒险，喝酒，比剑。直到她最后离开。”看通天的神情，那段时光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你呢？你又是怎么认识阿临的？”通天看着我，道。
　　我啊......

　　第一次与那个人见面时，我才五岁。
　　那时候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我随父母迁居到一个江南小镇上。
　　春，三月。
　　三月的江南，春雨绵绵如丝缕不绝，薄雾如轻纱披拂；夹岸桃花敷水，娇艳欲滴；杏花烟润，清袅难描，伴着柳色青青，油菜缀金，最是婉媚动人。
　　四五岁的小女孩，不顾细雨沾身，在花丛中穿行，想要寻到春色中最美的那一枝。
　　忽然，一柄素色的伞遮到了我头顶，为我挡去雨丝侵袭。
　　我回首，见她。
　　皑皑如雪，皎皎如月。

　　第二次见面，我七岁。
　　那日从荷塘里摘了未开的荷回来，路过镇里的戏台。一班戏子正在咿呀地唱。我驻足片刻，见其中一人，非但妆容绝艳，兼且声音中含情至深，不由得痴住。待到散场，我独自一人去找到那个人，递与她一枝白荷。
　　后来我才知，那是她。
　　再后来，父母带着我搬去了市里。她也随之搬来。我们成了邻居。再后来，我们成了知交。对外她一直宣称我是她的妹妹。我也从未反驳。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至今都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尤其是在注意到了那个人的神秘之后，在知道她曾一人孤独地活在世间千年万年之后。
　　我们的相遇，真的是偶然吗？

　　“大约不是。”糟糕，好像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真是奇怪啊，为什么在通天面前，我好像总是能够放下心防呢？
　　就听通天继续道：“你应该知晓阿临，她......”
　　她无喜无悲，无欲无求。
　　没有什么是真正喜欢的，也没有什么是讨厌到无法接受的。她对一切都不在意。视万物如草芥般的淡漠。
　　那是骨子里的清冷静寞。没有人能改变她，包括我在内。
　　所以，这样子的小语姐姐，为什么会选择我做她的朋友呢？
　　明明，我一点都不好。
　　“阿临那个人，有什么话，从来都是藏在心里。只是有一次，她偶然和我提到，你有一些地方和她很像。”
　　像？一点都不像。
　　我没有她那么好。
　　我听通天接着说下去：“她说你和她像是离家出走遇见的伙伴。”
　　我从通天那里，听来了一大堆——其实也没多少——小语描述我的词。
　　她说，那孩子自我又自私，胆小偏偏又任性妄为；
　　她说，那孩子讨厌交际和各种麻烦事，不愿与他人相处；
　　她说，那孩子喜欢音乐和艺术；
　　她说，那孩子敏感，敏锐，纯粹，情感真挚，不愿受到任何拘束。只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说，那孩子固执而绝望；自负又自卑；恐惧而没有安全感；胆怯又懦弱，最讨厌虚伪。
　　她说，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
　　她选择的，就是这样的我。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原来小语姐姐早就看透了我，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选择了我。
　　因为我就是我。
　　通天又一次无视我的意愿把酒坛递给我，这次，我把它凑到唇边。
　　“但是我觉得千月也有千月自己的好。”他对我说，一双眼睛，此时真诚无比地看着我，“至少，我很喜欢，才会在白天问你要不要拜我为师。所谓配不上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啊啊......
　　我一仰脖子，醇厚的酒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带了哭腔：“那你为什么只对小墨......薛墨开玩笑，跟我却那么严肃。”
　　通天不解：“我什么时候对你严肃了？”他寻思着对女孩子不都是要温柔一点吗？至少阿临是这么叮嘱他的。
　　我“哇”地哭出来：“你也是，小语姐姐也是，在我面前，从来都装作没事的模样……那不是你们自己的样子！不是我想看到的样子！......我知道你没有责任让我看到我想看的样子，你们是什么样子其实和我也没有关系，但我，但我......”在说什么啊，真是乱七八糟。
　　说不下去了。
　　小语姐姐说得对，我好任性。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抽噎着，泪眼朦胧中看到通天正在认真地看着我。
　　“不是这样的。”他说。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小千月这个样子很好，是小千月本真的样子。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以少见的认真口吻对我说。
　　我哭着点头。
　　他从我手里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别伤心了，我可跟你说，我不太会哄女孩子的。
　　“明天开始，我就教你练剑。”
　　“一言为定？”
　　“嗯。”他又摸了摸我的头。
　　接下来的事情，我便不知晓了。
　　小语姐姐从来不让我喝酒，是因为，我沾酒就醉。

　　ps：其实女主关于姐姐的心结还是没有完全解开，但她在有意回避。
　　pps：关于教主为啥对女主这么好其实也是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