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墨》讨个吉祥

6、第六章

　　一早开件，发现《秋傍亭》的新章节已经入稿，易琛不容察觉地露出一抹笑。

　　咱们舒小朋友还是很客气的，只和他说下礼拜，人礼拜一便交稿。向小白招了杯咖啡，易琛点开，收拾起编排作业。

　　小白出办公室时，遇见明显迟到的沈明雨，来人一身狼狈，在伞架旁抖著水珠子。

　　贴心的小白说道：「沈大哥早，您迟到了。」

　　沈明雨还没听出是谁的声音，一个冷颤，战战兢兢抬起头，发现是小白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早啊早啊，别这麽大声呢。」

　　小白依言放轻了声音：「外边儿下雨了？」

　　不说还好，一回想起沈明雨又是一肚子冤屈，他哀怨道。

　　「不提了，现在小孩儿，掐架不看著周围环境呢，我才经过就给波及，掉水里了。」说著，象徵性地展开双手，一片湿漉彷佛水洗过似地。

　　圆眸子似懂非懂地转了转，小白还在思考沈明雨开头那句『不提了』的意义何在，这边孟心庭一出办公室，见到沈明雨就是惊叫。

　　「哇，沈哥你这是…游泳去啦？」

　　孟心庭与沈明雨资历相近，年龄也相仿，说话自然少了几分规矩。

　　沈明雨连忙比了个食指：「嘘！你小声点儿！」

　　女孩子心细，立马会意。

　　「你别怕，杜姐姐也还没来呢，况且易大哥看起来心情不错，没事的！」

　　「真的？」沈明雨有些怀疑，却有更多期待。

　　孟心庭点头：「当然了，刚才还让小白泡了咖啡呢。」

　　小白看见孟沈二人递来的眼神，应和道。

　　「易大哥心情真的不错，因为刚才小墨交稿了。」应该是这样吧。小白心里想。

　　沈明雨闻言，双手一合十就是感动：「小宁墨啊哥哥爱死你了！」

　　心里微微有些不悦，孟心庭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了，咳了声对沈明雨催促。

　　「你也不怕感冒了，赶紧换件衣服吧，卡在哪，我去给你报到。」

　　「喔对对。」沈明雨急忙掏包，把卡递给孟心庭：「谢啦，小庭你真好。」

　　「…好也不要你说。」接著也不等沈明雨反应，帆布鞋迈开就往打卡机那方向去了。

　　沈明雨领子滴水，转头与小白对视。

　　「她…她今天心情不好啊？」

　　哪里知道这边儿圆眼睛的小孩比他要更纯情得多，小白认真地想了想。

　　「不知道，孟姐今天还没跟我要喝的。」

　　这句话若是随便一个别人说的，那还能觉得人幽默，特别逗。但这句话是小白说的，沈明雨当下就觉得除了自己问错人外，还感觉倘若他追问下去，那真的是在欺负小孩儿了。

　　所以就此打住，他灿出一个充满水气的笑容。

　　「对了，小白啊，储藏室里有没有备用衣啊？」

　　小白也跟著笑，小小的梨窝点在嘴角边儿：「有的，杭大哥有放了几件睡衣。」

　　杭哥的睡衣…。沈明雨笑容有些僵硬，却回神，无论什麽样的衣服总都好过自个儿现下这套，便点点头：「跟杭哥借一套吧，我过去换。」

　　两人这才要走，远远便瞧见一抹黑影快步往这里逼近，仔细一看，来人一身休閒黑衫黑裤，脸上尽是风风雨雨的焦急。

　　人步子快，没几晌走过後头去，又退回两步看了看小白与沈明雨。

　　「易哥在吗？」这句话是向著小白问的。

　　小白点头应：「在的，正在阅稿。」

　　那人谢了声，抬眼看上沈明雨，也不在意那一身湿就拍上肩膀。

　　「楼下见过，哥们儿，辛苦了。」他比沈明雨要矮了些，但气质上却让沈明雨觉得很熟悉，倒有几分像易琛。

　　沈明雨压根不知道这谁，报以笑脸：「不会不会…应当的…」

　　「社会就缺你这种好人了，我看好你。」人也跟著笑，随即恢复方才那抹凝重，就往办公室方向去。

　　沈明雨笑容僵在脸上，还没搞懂这人怎麽回事儿，摸摸肩膀上的馀温，愣了好半晌才缓缓问向小白：「这位…」

　　有问必答的小白回过头：「是六楼的编辑长，易大哥以前的直系学弟。」

　　「哦…」怪不得跟易哥有几分气质…。沈明雨想想，便要跟著小白去储藏室时，忽地一个开窍。

　　「六楼！他是赵伟？！早上他居然在！」一脸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爆发了：「我居然就帮他背了黑锅！！」

　　当然，这句话走远了的赵伟不会听见，他一站定，往办公室拍了两下门，也不顾著里头有没有应就一举登进。

　　孟心庭原本以为是沈明雨，才想摆脸色，却看见是生面孔。她没好气将资料放上桌，想斥人鲁莽时，侧著椅背手撑眉侧的易琛率先开口了。

　　「小孟，没事儿。」易编辑长笑得优雅：「不急。」

　　那句不急听不出来是让赵伟不急，还是让孟心庭不急。赵伟听此，急忙避过女孩儿投奔易琛，那动作吓得孟心庭差点没叫出声。

　　「学长您帮帮我吧我接您那单子的时候可没想过麽烫手啊求求您了奖金我不要了…」

　　嗓音是一个凄惨，语气是一个卑微。孟心庭倚在桌边，瞠目结舌。

　　倘若她知道方才沈明雨给赵伟说的第一印象是气质像易琛，她肯定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这男人看著一表人才的，哪知道说跪就跪，赵伟抓著易琛的裤脚哭。

　　「您瞧瞧小的胳臂细活样子短命，您当作善事收了吧，人都闹到楼下我挡不住的，学长…」

　　易琛依旧微笑，看见于燕拿著资料回来，他一个招手。

　　「于燕，把他拿开。」

　　于燕哎了声，领著赵伟一边儿搁，赵伟一副罚站领骂的模样，小眼神不敢离开易琛。

　　易琛没有回头，轻轻叹了口气：「赵伟，学长不是不帮你，但你想想，毕业这麽多年了，你就是没学会做事，也该学会怎麽长大…」他手点著桌面。

　　「当初单子交给你，你亲口说会办妥的，这就是你的责任，做不到，就是对我失信…」

　　略顿，易琛咳了声。

　　「今天你说有问题了，不往下面解决，反而上来找我，可见你嘴上说求我，心里却是想著我当初就不该把这档事儿交给你去办，你觉得这麻烦有一半归我，所以我理应替你处理…」

　　赵伟听见，心里沉了几分。

　　他可能隐约真的有点儿不满易琛将这事儿丢给他，管个人看起来单纯，岂会是门好办的差事儿。他认为易琛很有可能一开始就看穿这事儿顶麻烦，才会过手交付与他。

　　可是现下，他心底却只痛自己小人之心，易琛或许从来没这麽想过…。

　　「坦白说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或许就这点我该和你道歉，但我确实是因为信任你，才把事情全权托付给你…你是我拿到这单子时，第一个想到的人选…」

　　易琛依旧没回头，他的嗓音却略有几分低沉。

　　「学弟，你的处理态度让我真失望。」

　　赵伟肩膀一震，心都冷了。

　　为什麽他会以为易琛有义务帮他，又会以为自己有这个面子让他的学长替他善後呢。赵伟忽然发现自己毕业这麽久了，却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在听见易琛的那句失望时，赵伟低头了。

　　却不知道因为他的自我谴责，漏看了一边于燕哀悼似的表情。

　　不只于燕，连从头看到尾的孟心庭、中途被赵伟吵醒偷盹的杭龄面上也尽是同情。

　　他们易编辑长背光的脸上，从来只勾了抹浅浅的笑，哪里看得见什麽失望。于燕心想，要不是亲眼见到易哥丢单的样子，连她都会信了器重赵伟这番话。

　　所以事实证明，咱们赵伟编辑长没想错，易学长就是因为怕麻烦才会速度地把单下给他，而现在易琛在做的事儿，好听一点称作辩，难听一点称作掰。

　　人就是明晃晃地卖乖，赵伟还是少算了易琛一步。

　　於此，易琛感觉差不多了，便唤过于燕：「罢了，于燕你陪我下去吧。」

　　赵伟抬头，望著易琛的背影。只听见易学长嗓音略有无奈：「…谁让赵伟是我学弟呢。」

　　被点名的学弟差点儿没红了眼眶，他哑著嘴，久久才吐出一声谢谢学长，那字句间的沉重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出来的。

　　易编辑部现场三人心里当下由同情转为可怜了。

　　易琛于燕随著赵伟引路，杭龄孟心庭也觉得不跟下来太过意不去，一行五人便这麽搭著电梯下至一楼大厅。

　　路上，赵伟娓娓解释发生了什麽事儿，原来是新进作家的其中一人缄缄从起头就嚷著要换编辑部，也不知道内部消息怎麽被透露的，人家一个开口，咬定要换到易琛那边儿。

　　本来也不是什麽问题，可才讲好，人就被调配给赵伟那班。小女生心高，觉得受委屈了，二话不说想进公司讨理，被警卫拦在外边儿，话没说拢，给请进了待客房。

　　下头两个小女生愈想愈觉得不公道，其中一个哭将起来，另一个直喊不稀罕、换公司诸此若干，似乎也没想到後头对公司对个人的影响力有多大。

　　上面认为没必要把事情搞得像欺负小孩儿一般，让人捎了消息叫负责的编辑长劝说劝说小女生。

　　於是後头就是大夥儿知道的，赵伟上十一楼求救，反被易琛狠狠坑了一次人情殊不自知。

　　赵学弟边说边瞄瞄易学长，那眼神要多尊敬有多尊敬，旁边于燕两手挽在胸前，心想这整件事呆子都听出来肯定与易琛脱不了关系，怎麽就是有人被绕了进去。

　　再看看当事者的易编辑长，眸子远望玻璃窗，嘴边优雅噙笑，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特别是赵伟说明到了关於易琛的地方，人还会轻轻挑眉，谅赵伟没这个胆敢把话题往他带。

　　杭龄对这回事儿陌生，手合在宽袖里没有反应。他通常只顾著看热闹凑人数，一点儿也没有要淌进去参和的意思；较比下孟心庭可就积极多了，她想了想，问上赵伟。

　　「赵哥，那沈哥那怎麽回事儿…就是全身湿透了的那位。」

　　论辈分职称，赵伟都比孟心庭要大了一些。

　　「他人来了？」这句是于燕问的。孟心庭只点点头，没有多说什麽。

　　「哦，对对，我回头还得谢谢他，今天小女生本来跟警卫对起来了，我只远远看见，他提著包刚要进门呢，见著人动手就回头去劝…小孩儿一手就把他推进池子去了。」

　　赵伟露齿：「结果他一下水，几个人都冷静下来没再动手了，你说，怎麽会有这麽牺牲小我的人呢！」

　　易琛偏过去的肩膀明显抽了一下；可杭龄没能忍住，咬著嘴呵了一声。于燕忽然了解为什麽易琛能把赵伟蒙混过去，这人思维太不一般了。

　　却见在那仨大同小异的反应外，孟心庭微微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