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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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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墨的笔法看著感觉是很聪明的人,但舒墨感觉上一点儿也不聪明。易琛甚至觉得这小孩的智能有待商考。
其实比其他人都早一些,易琛最开始知道宁墨时,不是他的首部连载《问君》,而是一篇短文《石瘾》。
那时的易琛还不需要多鞭策作家群,进了办公室还能优优閒閒端本书喝咖啡,不用多阅稿。所以他尔尔閒暇,不一定逛著都是自家出版社的网站,也会看看其他小论坛,挖掘挖掘写手。
某一天,他看见宁墨了。
在某个不出名的论坛,不是时下盛行的爱情小说,短短一篇,人气也不高。
易琛记得,他是第五个点击阅帖的人。
宁墨的笔法不犀利,不特意刻划,这对一个幼苗写手而言是很吃亏的,毕竟文量不多,也鲜少有读者群能够第一眼便留心期待。
但易琛正好是鲜少群的那其中一位,因为宁墨的收尾那句。
『朝雾观观,石瘾不隐,岩梅蔓蔓,却原来你在乎…』
这会是多寂寞一段话儿,深深印入了易琛心中。故事内容简短,不是多特别的开篇,也未见多特别的结尾;一名男子为了挽回失去的家庭环境,洗心革面戒毒与努力。
当然,没有出现奇迹,失去的已然失去,努力不必然得到回馈。於是男子又重操旧习,靠著瘾头追寻快乐。
不是很正面的故事,却在清幽的辞藻里嗅出男子的无奈与寂寥。那是一个可怜的人,让人不禁同情的一则篇幅,尽管用词是轻描淡写的,却带了幽幽凄楚。
石瘾二字在文中是个代词,此石美如结晶,只稍轻触便会上瘾。很漂亮的形容,却隐僻地指出毒品的阴暗面。
最後一幕,男子幻想著他没有失去一切,甚至连花草都留在他身边。
徒然花草,千回百盼,却原来身边的你在乎…
很美的一篇短文,并不华丽,然在反覆阅读後愈觉韵味。
所以易琛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对这位素昧平生的宁墨上心了。他端著咖啡开始搜索宁墨这人,未果。
那是六年前的事儿,宁墨不只是新手,更该说是他只有公布过那麽一篇文章。
不起眼的小论坛,不起眼的标题,不起眼的点击率,与不起眼的作者,却让易琛就此对他记了一年。
再次见到宁墨,就是在榜单上了。易琛的直觉没有错,宁墨的好被发掘了,收藏他的人是当年的几十倍数。但易琛没有说,宁墨也不会知道。
在一年前,易琛的心里就有这麽一个人了。
一个素未谋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就是这麽欣赏了的人。
後来兜兜转转,因缘际会,易琛接触了宁墨,是个看起来非常乾净的小孩儿。彷佛静静站在那儿,时间就会为他的从容停摆。
像玉一般的人儿,他精致的眉眼绽然,说他的名字叫舒墨。
是一个如笔风般细腻的人,易琛曾经这麽想过。那时候他握上了舒墨温文的手,心底是退缩的。
易琛隐约知道自己不是忠实的异性恋者,但他也没对自己开放到能欣然喜欢上同性。
欣赏点到为止,他还是怕自己会喜欢上舒墨。
所以当发现舒墨并不如他心里想的那般清雅淡漠时,扪心自问,易琛是松了口气的。
或许他会因为这样,不对舒墨这麽喜欢。
或许他会因为这样,让这份感情仅到欣赏为止。
或许他会因为这样……
当第一次看见舒小朋友穿著围裙,两手端碗热腾腾的八宝薏仁那小样儿时,易琛知道他终究还是沦陷了。
舒墨的安静,舒墨的小聪明,舒墨的折腾,舒墨的惫懒,每一面都让易琛觉得特别可爱。
於是勇者无惧,在越过自己心底那道坎後,易琛坦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坦荡地接近舒小朋友。
喜欢是很正面很美好的情绪,对於享乐主义的易琛而言,抗拒才是罪恶。
托著精装的厚皮书,易琛佯装看书地瞧了正包毛毯码字的小孩儿一眼,不禁微笑。
他半躺在长型沙发上,膝盖抵著舒墨的背。晃了晃腿,舒墨被推了下,一手压到空白键,电脑警告音讯大作,小孩怒了。
「你!……」舒墨回头瞪易琛,眉头皱了半晌,忍住,又转回去码字。
他按键盘的动作愈发用力,清脆声喀哒哒作响。
「打多少字了?」易琛悠閒。
舒小朋友心里不平衡,闷闷按了跳格键:「不知道!」
「你就这情绪能明白自个儿正在打什麽呢?」
「不明白!」
易琛收脚,一挺身拢过舒墨:「哥就动了一下,没这麽生气吧?」
舒墨挣扎,掰著易琛手腕儿。
「我才没有这麽刻薄的哥!」
「我年纪不够当你爸,还是认哥吧。」易琛一副讨好的样子,靠在舒墨耳边说。他声线低,一下子让舒小朋友红了耳根,低了头挣。
却听见易琛轻哎,箝制的手忽然放轻,让舒墨一时倒停了挣扎。
「你…撞到胃了…」
易琛按著下胸,低头隐忍。这让舒墨愣了,急忙拉开毯子就让易琛躺下。
「没事吧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得吃药吗?还是热敷?」只觉易琛抓著自己手腕的指节皆然发白,舒墨一心急,方才还跟易琛闹的不愉快全丢到脑後去了。
「没…没事…」易琛抬头,就近距离优雅地笑:「乖,给哥揉揉就好了。」
小孩脸又红了,一摔手就往客厅门跑。易琛又哎了声,自己捂著疼挺起身看文档。
舒墨还是很乖的,三个小时码了快六千字。编辑长就著阅起稿来,大致看了一遍後,抬头望见舒墨揣著水杯跟胃药盒走回来。
易琛心头一热,表面装得閒适:「这麽贴心,哥有点受宠若惊啊。」
舒墨不理他去说,坐到易琛身侧帮他拆药盒,倒了两颗递过水。
「看不出来你是装的还是没事儿,乾脆都吃药。」语气还是那般郁闷。易琛拿了水,却忍不住想抱抱舒墨。
那杯水是温的。
易琛两手把弄著水杯,视线离不开舒墨略显纤细的背影,几缕黑发参进领口,隙缝中露出的後颈更衬白皙。
舒小朋友自小家教良好,坐姿没有陋习,软质的衬衫柔柔透出腰椎弧线,那是渗透入骨子里的书香气质。
啜了口水,易琛发现心头也如水一般温热,伸手摸摸舒墨的头。
「写到一万字就休息吧,晚上跟哥出去吃。」
舒墨没什麽动作,继续敲键盘:「这个月稿费还没进来。」
易琛笑:「哥请客。」
这次舒墨有动静了,手略略顿下,易琛感觉得到这小孩儿肯定在眨眼睛。
「…我…明天也交不了稿…」
「这还听不出来,我打算放你两天假呢,下礼拜给我稿就好了。」
「真的?」舒墨转过头,有些疑惑却期待地看向易琛:「不打障眼,真的下礼拜?」
易琛点点头。
「想吃什麽?」
「…面!」舒墨仔细观察著他喜怒无常的编辑长,好一阵子才终於相信易琛是真的要放他假,不禁心里开心,小眼神都亮将起来。
易琛掏出手机:「真是北方小孩儿…我查查附近有什麽馆子,你快去写。」
「哦。」轻轻应了声,却明显心情好很多。易琛想了想,又叫回舒墨。
「舒墨。」
「哎?」
「叫声好听的来听听。」
「…哥。」舒墨没回头。
在他身後,易琛极其隐僻地笑开一抹温柔。
翌日回到公司,打开电脑将宁墨的《秋傍亭》延迟几个工作天後,易琛开启信件夹收件,原本想让小白给他泡杯奶茶,发现人还没到,便自个儿拎著即溶去茶水间。
在後头抽了根烟,回办公室时,人几乎到齐了。
杜妍拿著表单正在核对;沈明雨和孟心庭一副彻夜未眠的模样阅稿著,显然是把课题带回家了;杭龄也跟著阅稿,一手敲键,一手揉眉。
小白今天是早上的课,中午才会回归岗位。
易琛环视了半晌,拍拍就近的孟心庭,小女生认真没注意到人在身後,愣是吓出一个激灵。
「啊!易大哥!您早啊,吓死我了…」
易琛微笑安慰:「放心,吓死你谁给我工作,于燕呢?」
孟心庭摸摸小心灵,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燕姐姐去影印资料了,昨天下午去开了会,正给您复印呢。」
「开会?」易琛搜索了一遍记忆:「昨天我记得没有排会议?」
孟心庭点点头:「班叔说是临时动议的,燕姐姐昨儿开完会就找您,可找不著…易大哥您昨天去哪儿啦?」
易编辑长悠閒喝了口奶茶:「忙了,去喂兔子了。」
「哎!易大哥什麽时候养兔子了?我也养著呢!」孟心庭眼睛一亮,没想到易琛这麽样一人也养著兔子。
易编辑长笑笑,拍了拍孟心庭的肩:「好好工作。」
「易大哥原来喜欢兔子,我家那只带斑点的,下次拍照易大哥交流交流?」
易琛没理会孟心庭,走出办公室,就看见远远于燕抱了纸单招手。
「易哥,您昨晚往小墨那儿住上了?」
待人走近,易琛一手纸杯交给于燕,换手翻起资料。
「没,带小孩儿吃饭了。」
于燕无奈:「那您关机呢,我还想您行动了。」
「求胜心切乃兵家大忌。」易琛低吟:「这什麽,缄缄、杳笙、舞上霖…?」
「新进作家呢,刚签约,不好使,上头要我们看著点。」
易琛嗤笑:「看著也不该咱们看,又不是没别的班,先搁著,回头你叫小白投到赵伟那儿去。」
于燕点点头,替易琛翻了下一份。
「这份重要一些,上头说今年书展,场地的三分之一给我们了。」
易琛细阅,稍稍皱眉:「…这麽赶,上面不要月进度了?」
「上头说只要驻站的挑两三个人,最好是最近有消息的。」于燕停顿:「易哥您看…」
没有回应,这边又翻阅了几遍後,易琛将资料阖上,递还给于燕。
「不急,等开二次会吧,这次资料还不够明确,可能也只是探探风。」
于燕将奶茶奉还,易琛没有拿。
「不过你让杭龄开始准备拟稿,时间不多了。」
「好的…」于燕见易琛就要走开,急忙叫住:「易哥,还有一份是董事会…」
易琛的背影微顿,後悠然:「行了,搁我桌上。」
望著那笔挺背影,于燕心底七分无奈,二分尊敬,却还有一分是淡淡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