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六界“网恋”后，我失忆了》世栖

12、枳鳞心

　　我想避着他，但他是出现在我的房里，我没法。

　　我在心里斥他，好生无礼，没经过主人同意，私自进入别人屋里。

　　我阴阳怪气道：“怎的？真神又认得映泛，来当说客啦？”

　　“没有。”他微叹，似饱含万分无奈，“阿榆，我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哦，弄半天他原来早就知晓我是未勉了啊，言予未勉不是天造的一对的么？

　　但我现在是季榆，不是未勉，我恶狠狠的想。

　　他说，“阿榆，我不想看你难过。”

　　难过？我有些出神，突然是想起了早上那个梦魇，那般才会难过罢。和那般相比，如今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理他，他继续道：“我担心你……你在生我的气么？”

　　“不敢。”我对他抱拳，以表示我对真神的尊敬。

　　他半阖双眸，语气轻和而柔软：“我不想瞒你的……我想你能想起来，想起来我是不同的，而不是我告诉你……”

　　我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这样一说我便心软了。

　　我没有答话，再怎么，作为一个真神的骨气是要有的。
　　他知道我不想再说这些，又转而道：“外面跪着的是叫映泛对么？她盗取的东西……你知晓么？”

　　“枳鳞心。”他继续说。

　　枳鳞心，是从远古时期一位犯了错的水族尊神身上剥离下来的心脏，里面有着他大部分的灵力，故仍保存至今。

　　我内心一震，表面却表现得毫无波澜。

　　我便知晓，她对自己向来是无欲无求，但为了我却是冲动至极的。

　　她想盗取枳鳞心，装进我的身体里。

　　我缺了一颗心，她便送我一颗。

　　我透过窗沿看着她，她仍是低头跪着，所有的一切她都愿意自己承担。

　　她不愿同我商量，在来凤凰族之前，她大抵就已经算计好了：在长老们将自己的修为渡与她后，趁长老们最虚弱的时候，闯进藏宝阁。即便是来到了凤凰族后，她仍是不愿吱一言半语，她全部藏在心里，留给她一个人。

　　这样的映泛啊……对我最最好的映泛，我如何能不护短，如何能不去救她呢？

　　我还记得，我才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很怕我。她被那些人欺负惯了，她其实是可以反抗的，但是她太胆小，她不敢。她对我也是那般，事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从来不敢抬头看我，我估摸着她就没仔细看过我长什么样。

　　我让她看我，她迅速抬头又迅速低下，活像我是什么吓人的妖兽，生怕多看了我一眼。

　　我想着这样可不行，我诱惑她，我说，你如果能画出我长什么样，我就带你去外面买糖葫芦。

　　她小心翼翼的看我，小心翼翼的下笔，我就一动不动呆的坐在那里，我没被人画过像，我也很紧张。

　　她画的很认真，一画便是几个时辰，直到她的肚子咕咕作响才停住了笔头。

　　我走进一看，差点没把我吓趴下。

　　这披头散发，面色如土，鼻头朝天，眼睛大得像吊死鬼一般的妖魔鬼怪是我？我神情太过狰狞，还没开口讲话便将她吓哭在画前。

　　我有些无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温和又带着适度的笑意哄她：“不要哭，不要哭，画的很好啊，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看着我，咬牙摇摇头，“您……您那般好看，不是长这样的……”说着便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失笑，这孩子也太较真了些。

　　她那时还很小，垫着脚大概能到我的腰部。我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外面最好的客栈，去买了最甜的糖葫芦，去看了最热闹的灯市，去听了最美的琵琶……

　　后来她告诉我说，她其实并不喜欢吃糖葫芦，但是她想看看我，看看真正的神仙是什么样的。

　　她看见了，看见了一个女子，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坐在那里，屋里透过数缕薄光，如柔丝一般洒落在她的脸上，那般耀眼又带着温暖的不真切。

　　她告诉自己：那是神仙。

　　在她没那么怕我后，我教她修炼，带她去山上捉野鸡，教她识别各种各样的花草……我带着她玩闹，她陪着我度过万般无寂的黑夜。

　　……

　　言予递给我一瓶白色膏药，说：“九天玄铁的伤不太容易愈合，这个涂在伤口上可以好得快些。”

　　我想了想，倒是没接，我说：“一个上神，连这点伤都忍不了不成？我累了，你先离开罢。”

　　入夜之后，我走出去，蹲在映泛面前，伸手抱住她。

　　“映泛……”我把头放在她的肩上，“我怕你受伤……”

　　她有些虚弱，声音都有些沙哑：“我知道。”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她嘴硬心软的师父，心里止不准有多自责。

　　我将她扶到屋里，拿出之前捣好的草药，敷在她的手腕之上，我告诉她说：“我没有怪过你，我也没有对你失望，但是映泛，你不该这样冲动，你也不该去私闯人家的藏宝阁。”

　　我将她的衣袖往上扶，她一下把手缩回，将手瑟瑟的背在身后，不愿被我看见。

　　我眼睛紧紧盯着她，眉头紧蹙，握住她的手心，拿开她阻挡我的手，也拿开那遮挡着数道深深浅浅伤痕的衣衫。

　　那伤口已经结痂，但附近仍是青紫一团，似蜈蚣般攀爬在她的手臂之上。

　　她从前那么少受伤。

　　我手有些颤抖，我问她：“这……是他们弄的？”

　　我那么疼爱的映泛，在凤凰族就是被他们如此对待的？！

　　她连连摇头，否定道：“不是……是我升上神的时候，降天雷伤的。”

　　她看着我，又补充道：“不疼了，您别担心……”

　　我有些心酸，她知晓，渡她修为后的长老定是虚弱的，但却没想过，才渡过天雷的她是更加苍白的……她忍着天雷留下的剧痛，拖着满身疮痍的身躯，闯进了藏宝阁，锁在了闰文台，跪在了我面前。

　　我忍住泛酸的眼眶，故作无事的给她手臂继续上药，嘴上不停的念叨，“要是凤凰族我们待不下去了，我们就换个地方，没有地方让我们住，我们就一直换，总是有人不认识我们，找不到我们的。”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到我的手上，落到地上，落到我的眼睛深处。

　　我心疼道：“是伤口疼么？”

　　她摇头，声音沙哑带着哭腔，那是她毫无防备的模样，“我没用……我没能把枳鳞心带回来……”

　　我蹲下身去，稍低于她，抬头认真的看着她，“没有的，映泛。”

　　我说：“你想想，我没有心这么长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影响，不是么？”

　　“而且啊，我是谁？未勉真神，你知道么？”我笑了笑：“那个人还没我厉害呢，他的心装到我身体里，肯定不能与我的身体相称，是要碎掉的呀。”

　　我摸摸她的脸，语气轻柔：“万一我变成别人了呢。”

　　“映泛，你想我变成别人么？”

　　……

　　但我没有变成其他人，后来枳鳞心在我胸腔中一下一下跳动的时候，我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