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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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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重归于平静。
我沉沉从混沌醒来,再次游离于六界之外。
我说,这六界,如今是少了什么东西,于六界,是陨了一些远古神祇,于我,不过是少了一个言予罢了。
如果我知,时隔万年的再见言予,将会成为我与他的最后一面,那我这万年里定会是日夜跟随。我是寂寞得久了,太渴望被人知晓了。
魔族的人向来出手狠毒,他们太厌恶神族的人了。于是在二十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他们的每一剑都往神族狠狠刺去,每一剑都能使一位神族魂飞魄散。
我知晓,他是明明可以避开那一剑的,可他却生生站在那里,他轻笑说,“虚无,我有些累了罢。”
我泪如泉涌。
他说:“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看见你了呢?”
“看不见我的!看不见我的……”我哭喊道。
怎么可能看见我呢……
泪水滴散,眼前的事物愈发的模糊,我看见他身后的魔族脸上肆意张狂的笑意,远处未勉在光罩之中撕心裂肺的呼喊,她说,“言予,不要!”
言予,不要。
我这一辈子都未曾奢求过什么,可如果那时,我的期望能被他听到,那一切,是否会有些不同呢?
可一切都不过只是我是奢望罢了。
我竭力点动他面前的树木无数个四下,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说:“不会的,言予,不会的……”我知道他是知晓的,在剑尖刺穿他的那刻,我仍看见他面带浅笑,和往常别无一般。艳红的血色浸染他的衣衫,他轻声柔道:“虚无,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瞬间溃不成军。
泪眼婆娑中,我看见远处光罩陡破,双眼猩红的未勉踏着血色从天而降。我想,她是恨极了魔族了,不顾自己六界守护者的身份,不顾反噬,出手之处,毫无生还。
可那些都已不重要了。
因为,言予,不在了。
我用数十万鲜血为祭,耗尽全部的混沌之力,将他破碎的魂魄凝结。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禁术,在凝结的魂魄再次破裂的一瞬,我再也无法承受无力的身躯。在我倒下的时候,我看见远处的未勉迎着血色的曙光而来,我告诉自己,仙魔大战结束了,我失败了。
我再次归于混沌之中,多少次是能醒来的,却连眼都不愿睁开。我知道我的心随着一个叫做言予的真神而去,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更知道我是得孤独一生,因为我是与天同寿,而他不是。
我说,我是又成为了几十上百万年前,那个自由无虑的虚无了。因为现在的我同以前一般,是什么都不曾拥有,所以才唤作虚无的。
我自己取的名字,却应了我的一生。
我是从未这么爱过一个人,就连多少万年前我对未池的欢喜都是远比不上,我从未这般怨过这六界,但这天地,对我实为是太过不公。
如今一切归于平定,六界还是那个六界,虚无,也只能是虚无罢了。
我不知自己在六界之外游离了几月罢,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川,一望无际的白,偶有几株翠绿,衬着星星点点嫩粉,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冰川之上。
我省得,那是云蒂,性喜寒又适潮,只在异常寒冷且多雨的极端之地才偶有一两株,是六界公认的最好的茶。但我却是不曾试过,不过是看得到,嗅得到,摸不着,品不着罢了。
我从未见过未勉是如此狼狈的模样,虚弱得连魂魄都有些缥缈,她耗尽了全身的灵力,与我不同,她这般,是必死无疑的。
她拖着残破的身躯,绝美的脸上毫无血色,一步一步,带着手中的九转聚魄塔,艰难的向我走来。
我何曾见过这般的未勉?全然褪去了从前的骄傲倔强,变得更加执着坚强,却虚弱的让我鼻头发酸。她是未池的女儿,可我却无力护她,也无法救她。
我说,我这一辈子,是真的失败至极了。
她猛的跌倒在地,惨白的脸被寒冰衬得冰冷,我忙伸出手,却只能僵在原地。她颤巍巍将聚魄塔举起递给我,她说:“帮我……将它送往龙族的灵央池……”
我想,她大抵是不认识我了,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罢。我有些感叹,连未池都尚记不起我,又何况是她呢?
我站在她跟前,无奈的苦笑道:“未勉,不是我不愿帮你……”我话语一顿,伸出手轻而易举的透过塔身,我说,“你瞧,未勉,我不是六界的人,是无法触摸六界里的东西的……”
我看见她眉头紧皱,随即黯然一笑,有些颤抖的站起身来,我从她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心头一时间涌上不好的预感。
她突然猛的从胸口掏出自己微跳的心,我看见她的目光愈发清明柔和,她哑然道:“虚无,别哭了。”
我怔怔的望向她,她说:“如此,我便最后送你一个礼物罢。”
我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触摸到六界事物是以这般形式,以如此决绝的方式。
在她心血铺洒过来之时,我听见方圆十里的冰川轰然炸裂。是的,即便是再厚的冰川,也是无法承受六界守护者的心头之血。
她的气息紧紧萦绕着我,模糊之间,我听见她似自嘲道:“虚无,我终归还是输了。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言予……但是,虚无,你不欠我。你欠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言予罢了。”
我知道她是记起什么了罢,毕竟人在即将消散之时总归是最清醒的。
在她扑向我的那刻,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轻道:“虚无,他是言予。”
虚无,他是言予。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那具残破的身体,将聚魄塔送往灵央池的。但我知道,未勉是不会骗人的,那是言予罢。
言予,言予,言予……
我欠他何其之多呢?那般至诚至真的小人儿,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记住我。
我看见九重天上的天尊承景,带着他尚不知事的孙子,毫不犹豫的向我行着最高礼数的跪拜,一遍一遍诚挚的叫我“老祖宗”。我已然顾不上解释什么了,我说,我得快点离开了。
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待到无人之地就不用担心了罢。
无尽倦意袭来,我知道,我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