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见放》杜衍

5、第四章

　　荷兰的秋天与中国无异，不过是略略湿冷了些，也难怪，温带海洋性气候，总归是如此。

　　我抱着厚后的书从图书馆里出来，耳边却不断回响着Blair教授的话：“ZOE，你是极有潜力的学生，有没有考虑过继续深造，留下来呢？”

　　我明白Blair教授十分赏识我，也极力挽留我留下来做他的关门弟子。原本早打算快快读完这4年，然后回国陪陪父亲，可现在恐怕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刚回到公寓，刺耳的铃声就响起。

　　“Hello?”

　　“小衍，是我——爸爸。”

　　“．．．．．．爸爸，有什么事么？”

　　“小衍，爸爸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爸爸再婚这件事情，但3天后就是婚礼了，爸爸真的很希望你能来，我和你沈阿姨．．．．．．”

　　“爸爸”，我有些烦躁地打断电话那头略显局促的声音，心情突然变地极差，“我最近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应该抽不出时间来了。”

　　“小衍．．．．．．”耳边再次响起无奈的声音。

　　我疲倦地坐下，深深闭了闭眼，“少我一个并不会怎么样。我先挂了。”将电话随手扔进沙发，头埋进软枕，身体弯成一个疲惫的弧度。

　　对不起，爸爸。我做不到那么大度，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另一个女人手挽着手走进教堂。这样对我来说太过残忍。

　　一个新的妻子，一个新的家庭，一个新的儿子，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然而，2天后，我还是买了回国的机票。纵然是那么心不甘情不愿，他毕竟是我爸爸，养育了我22年的爸爸。

　　漫长的航程终于结束，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小包。我只打算在这里停留一天，甚至不到一天。

　　“去圣保罗大教堂。”我靠在出租车的车座上，轻声说。

　　“小姐，到了。”

　　刚刚下车，耳边就已经传来优美的《婚礼进行曲》。我轻笑，真是完美而幸福的一场婚礼啊，而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

　　拢了拢手中黑色的郁金香，我翻下帽沿上镂空的帽帘，推门而入。

　　华美的大教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神甫正在虔诚而严肃地念着《圣经》，前面站着安静的新人。在座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甚至连那个一向冷漠的肖景行都微微弯着嘴唇。

　　而我的出现却打破了这样美好安宁的画面，众人惊讶地转过身，都好奇地看着我。神甫停下了祷告，爸爸和沈羽娴也一同转过身来，脸上皆是不可置信。而我那位亲爱的哥哥呢，仿佛只在见到我的瞬间有些惊讶，现在早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我看着神坛前的两人，慢慢弯起嘴角，抱紧了怀中的郁金香，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们走去。

　　短短的十几米，却似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肖景行深如潭水的眼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样，波涛汹涌。

　　“爸爸。”我一步上前，一只手轻轻搂住怔然的父亲，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还是赶回来了。”爸爸伸出双手，抱住我，溢出重重的叹息。

　　我微笑着抽身，转而面向一边的新娘，“沈阿姨，这是荷兰空运过来的郁金香。在荷兰，郁金香的花语才是我爱你。”我弯出更深的笑容，将手中亭亭的花递到她手中，假装没有看见她脸上复杂古怪的神色——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黑色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无望的爱。

　　满意一笑，我退下神坛，颌首示意神甫，“请继续。”

　　落座在唯一的一个空座，恰巧在肖景行旁，我堪堪坐下，他就转头，幽深的眼眸直直地锁住我，“开心了？”冷淡如常的语气，似乎还带上了些许嘲讽。

　　我弯了弯嘴角：“怎么会不开心呢，这可是我爸爸的婚礼，这样盛大华美，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他皱眉，眼神更加锐利。紧抿的嘴角彰显着他的薄怒。

　　“你从荷兰匆匆赶回来就是为了送上这一束可笑的花。”他转回头，继续看着正在交换戒指的新人，“你以为这样做能改变什么呢，我亲爱的——妹妹？”最后两个字，咬的低沉无比，无端带上了魅惑。

　　我瞬间转头，不可置信地看者这个悠然的男人，一针见血地戳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忿忿地起身，却被他按下，修长干净的手就这样轻轻覆在我的手上，还带着微微的温热和松木气息。

　　“既然来都来了，那么就把婚礼看完。”他依旧没有看我，气定神闲。

　　我有些气恼地瞪着这个男人，只见他专注地看向前方，似无意再与我多说。

　　好不容易熬到婚礼结束，待新人乘车离去，我迅速拿包起身，谁知身旁的男人却比我更快，一只手挡在身前——

　　我疑惑抬头，婚礼我已经看完了，他还想如何？

　　“我送你去机场。”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不容反驳。

　　我疲倦地靠在座背上，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我疲累不堪，又在教堂里凝神屏气坐了近一个小时，如今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又将开始另一段航程，不禁心生厌倦：我何苦这样来来回回折磨自己，为了那束该死的花？

　　我睁开眼，转头冲专心开车的男人道：“调头，我不去机场，我要回家。”

　　肖景行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