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囊人生》空山一梦

2、第一章·双生子（上）

　　我叫阿苓，我还有一个姐姐叫阿茯，我们是双生子。
　　其实她只是比我早几分钟从娘胎里爬出来，先我一步来到这个世界。一开始的我以为，她并不像书中写的那样会替我承担世界一部分的恶意，反而是将苦痛留给迟了一步的我。至少在我的童年时期，我都是有些怨她的，自卑和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我，是这个家里最难以启齿的存在。
　　就因为我天生破相，生下来便是六指。村里的人都说这是不祥之兆，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我给身边的人带来了怎样的灾祸我不知晓，但身边的人带给我的就只有苦痛。
　　我出生时的故事，几乎全村子的人都知道，直到如今都仍有人津津乐道，私底下时不时念叨着，无聊时当作是一个笑话消遣，我就是听着我自己的故事长大的。
　　“你是没瞧见当年我们村老叶家儿媳妇生孩子那天，本来生了两个娃娃是件喜庆事，可谁料到那第二个娃娃是个晦气的，长了六根指头，以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异象，这是不详之兆啊！”
　　“竟还有这种怪事？！”
　　“可不是嘛，我还记得老叶当场昏死过去，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就去了。唉…真是造孽啊，生出个怪胎来。所幸生的是双胞胎…说来也奇怪，怎么大的好好的，小的是个不好的？”
　　“害——估计是小的替大的挡了一劫，总有一个是要遭罪的。”
　　生活为何这般不讲道理，明明是双生子，怎么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命运？
　　母亲很少对我笑，自我记事起，我听得最多的是她的叹息，见得最多的是她的眼泪，她只有在姐姐面前才会真正开心地笑。
　　我知道我与普通孩子不同，也知道这不同让我们家沦为别人的笑柄和谈资，所以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做事，生怕做错了一点，就会被家人抛弃。
　　可无论我做得有多好，大人们都不曾夸奖过我。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也不曾受过他们的打骂。没有关心亦没有指责，有些时候我自己都快忘了，原来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就是这种无关痛痒的感觉，像蚊虫叮咬一般慢慢蚕食我的心。
　　我从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有时候实在觉得委屈难忍，就会躲在院子的桂花树后偷偷哭。我本以为没有人会特意留意我在干什么，可每次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抬眼见到的都是姐姐。
　　因为害怕会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不上学的日子我都不会出门。我没有朋友，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玩耍。虽然姐姐经常会来找我，但我总是恶言相向把她赶走，我不喜欢她惺惺作态的样子，也嫉妒她被家人偏爱的样子。
　　直到那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下午，我才愿意对她打开了心防。
　　记得那次我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玩翻花绳，突然从墙头外飞来几颗小石子，砸在我的四周，唯有一颗砸中了我的背。
　　我吃痛惊呼一声，抬头望去便看见几个男孩笑嘻嘻地趴在墙头，他们听到我的叫声后就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们看那个六指怪居然在一个人玩翻花绳！果然是怪胎！”
　　我咬了咬牙，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将花绳收了起来，起身准备朝屋子走去。
　　可他们并不肯善罢甘休，又扬起手准备将剩下的石子朝我砸来，起哄声此起彼伏。
　　我不知道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就在了，我转过身时，只看见她气冲冲地朝我的身后走去，一把抓起地上的石子朝趴在墙头的那几个男孩的方向扔去，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并威胁道：“你们几个不许再来找我妹妹！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她，我就把你们偷家里钱买酒喝的事告诉你们爸妈！”
　　这一招果真有用，几个男孩只是不甘心地低声咒骂了几句，就从墙头翻了下去，悻悻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故作坚强的面具在他们走后瞬间瓦解，从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的我，头一次忍不住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毫无保留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因为我们知道他们会毫无保留地接纳我们的一切。
　　姐姐赶走了他们后，看见我变扭地转过头去不肯看她的脸。她却也不恼，假装没看见我在哭，自然地拿过我手里的花绳，手指灵活地在花绳中来回穿梭，然后递到我的面前。
　　“喏，该你了。”她笑得明媚灿烂，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波光粼粼的湖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夺目。
　　我只看了一眼，便又慌张地偏过头去。
　　这光芒太耀眼，我害怕它会刺痛我的双眼。
　　我确定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动摇，但还有些不愿意承认。我双手绞着衣服，不肯接过她手上的花绳，也不肯正眼看她。
　　几秒的沉默后，她突然牵起我的手，轻轻柔柔地托着举到我的面前，异常坚定地对我说：“阿苓，我觉得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的手。你看！你比我多一根指头，翻花绳一定比我厉害。你不要害怕，姐姐可以保护你。”
　　我怔怔地望着她，第一次觉得，有一个比我早几分钟出生的姐姐是一件幸事。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玩翻花绳，也是第一次愿意开口叫她姐姐。
　　自从那次我终于肯跟她好好说话后，她就经常和我呆在一块儿，说是为了能随时随地保护我。她也确实保护了我很多次，可她保护不了我一世。根深蒂固的思想和观念哪有那么容易改变，我又怎么能轻易地被世俗所接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我们也一天天长大成人。虽然还是有许多世俗的眼光，但我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了。
　　好在这一路走来，都有她在，我才不会那么害怕。
　　也正是因为有她在，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也是有美好和温暖的东西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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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茯and阿苓：翻花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