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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集贤院的囚徒(一) ...


  •   卫府是武胜谷最好的建筑,它的主人卫奴是这个矿区的总管。据说卫总管原是雍郡王的书僮,少年时曾跟着认了不少字,读了不少书,是个很有学问的人,而他本身又是卫家人,卫氏以武传家,卫奴既是王子的近身仆人,身手上自然也不会差,因此算得上是个文武双全的人,雍郡王把自己赖以翻身的基业交给他,可见对他极为信重。
      在这个山谷里,卫府其实就是官府,吏员们分曹治事,各司其职管理着山谷中的一切事务,军政长官及其重要属员也都住在里面,卫奴给每个院子都起了名字,譬如自已处理公事的地方叫文清园,赵都尉的院子在扬威馆,吏员工作的地方叫辅翼院等等。
      而集贤院里住着的则是高级工匠,“集贤”之名既有尊贤之意,同时更说明了主人乃是求贤若渴之人,但实际上,集贤院不过是个囚室罢了,只所以放在卫府里,除了哄骗那些匠人为他们卖力之外,更多还是因为卫府戒备森严,能更好地防止他们逃跑。
      风行被关进集贤院的一间空屋子里。夜色已深,屋子里黑漆漆的,风行在屋子里摸索一番后找到一张矮床,用手摸了摸,凉凉的,是个石床,风行便把绳索凑到床棱上来回磨,磨断之后用断绳当抹布把床擦了擦,这才在床上躺下来。
      夜深人静。赵都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不断地闪现着那个汉女光裸修美的身躯,心里火焚似的难受,偏偏亲兵以为他和那个女细作已经成就了好事,便没再为他安排侍寝的女人,可恨的是他又不能对人说他没有做成想做的事,如果被人知道自己连一个弱女子都降服不了,反而被人剥得像光猪似的扔在地上,那他还有什么脸见人?他还怎么驭下?怎么好意思在人前耀武扬威?当时风行让他选择是喊人还是和她谈话时候,也正因有此顾虑,他才选择了后者。
      “娘的,我就上了她又怎么样?”翻身坐起,但下床没走两步就又返身回来,把自己摔在床上。“郡王现在急于得到秦王的支持,肯定不敢得罪秦王,要是自已坏了他的事,只怕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这女人说她的名字是赐名,那她很可能是秦王手下直属密探,这种人可不是好惹的。这些汉女无耻是无耻,可是却深恨男人用强,据说在刘汉三国的律法中,男人□□女人是要被阉割的。”想到这儿赵都尉打了个寒噤,身上的燥热也平息了下去,随即又轻蔑地想:“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地位有多高也一样不是男人的对手,所谓王室密探也不过尔尔,三言两语就被探出底细了,毫无心机,简直连唐人女子都不如,难怪国运不兴了。”
      赵都尉在胜利的自得和对对手的蔑视中沉入了梦乡,但这位自诩能文能武的赵将军却不知道,他的对手一直在利用他获取信息,她一直套他的话,却没有透露半点自己的情况。
      而风行也并不像赵都尉想的那样无知和轻信,她之所以没有挟持赵都尉,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挟持不了——且不说拿着一柄不轻的剑,同时还要推搡着一个大汉,以她的体力能走出多远,也不说有人抢上来突施救援的时候,她来不来得及或下不下得了手杀掉那个赵都尉,就算她能够让赵某人乖乖地当她的挡箭牌,那也只能挡住一面,而她的左、右、后三方,270度的范围内,从任何一个角度射来一支冷箭都能轻易地要了她的命。所以,当她拿到了自己的筹码,知道赵某人的顾忌之后,她便给了他一个翻盘的机会——说是一个机会,其实只是个台阶,为的是留下一个退步,只有这样赵某人才不会恼羞成怒,她也才能成为一个特别的细作。
      风行躺在黑暗的囚室中,呼吸着发霉的空气,回想这一整天的遭遇,不禁深深后悔。她在深山里走了近十天,每天吃野菜睡野地,虽然艰苦点,可是多清净呀,干嘛想不开非要找什么人迹呢?又不是不知道人有多麻烦!
      “你这就叫自找死路,自寻烦恼。”她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又自我辩解:“谁知道会找到个军营呢,还以为是猎户呢。”其实她看清初九两人的打扮时就知道坏了,不然也不会拼命跑。
      “其实当个野人有什么不好?人哪,就是不甘寂寞!”
      “是,我错了,以后不敢啦。”
      “唉~,睡吧,明天再烦好了。”
      早晨,风行在一阵隐隐的扰攘声中醒来,屋里仍然很黑,只从门缝里透进些微明的天光,她起来推了推门,门是锁上的,从门缝里往外张了张,也什么都没看见,便重新躺回石床上。
      在山里,即便是夏天,夜里也是很凉的,但风行并不在乎,她的体质很好,露宿尚且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屋顶遮盖呢。趁着没人打扰,风行把昨天得到的信息又重新理了一遍:这里是郑国,这个矿区属于郑国的一个郡王,这个郡王想和秦国结盟,为此还答应送给秦国一批武器,看来是想借兵谋反;刘汉三国,意思应该是有三个刘氏掌权的国家,同属于“汉”这个势力,而秦国是其中之一;汉人女子比唐人女子大方。这句话中“汉”和“唐”相对应,说明这个是两个不同的势力,而郑国应该属于唐;自已是秦王派出的探子。秦王派出暗探追踪兵器的产地,这说明一、对那位郡王出示的武器很满意,二、是想把这个产地占为已有。秦王这种做法显然很过分,可郡王的人竟然没有杀了自己这个暗探的意思,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是笃信自己无法从这里逃出去吗?可是暗探追踪的时候应该会在沿途留下标记的吧,他们就不怕后面还有人跟进吗?是没想到?还是认为没有人能不知不觉地混进来而不被发现?不,他们应该不会这样盲目自信的,那他们是什么意思呢?风行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门锁响动,把她自沉思惊醒,转眸看去,原来不知不觉中天早已大亮。
      天光从打开的门里涌进来,刺激着风行的眼球,她一边眯眼看向门口的人,一边从容地起身,仔细整理过仪容后才踱向门口,面对来访者。
      来访者三人,一个是青衫软帽的中年文士,一个是赵都尉,还有一个则是昨夜把她关进这里的亲兵。
      “各位早啊。进来坐。”风行以主人的姿态招呼着“客人”。
      青衫文士审视的眼中闪过一丝讶意,随即面上堆起微笑彬彬有礼地应道:“风行姑娘早。”当然他们是不会有兴趣到牢房里做客的,赵都尉嗤笑道:“进去坐就不必了,就在外面坐会儿便了。水生,去拿几张坐席。”亲兵应声跑开,赵都尉向风行笑道:“风行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多谢关心。”风行礼貌地答道。
      “我却没睡好呢,整夜都在想着姑娘,风行姑娘的姿容真是让人一见难忘啊。”赵某人满面暧昧,□□的目光在风行身上逡巡。
      风行告诫自己: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决不可以意气用事,一定要尽力引导对手走文明路线,防止事态往野蛮的方向发展。
      “将军谬赞,风行愧不敢当。”风行压下怒意,对他的非礼假作不知,转而目注青衫文士道:“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敝姓砚,名颖,是卫总管的僚属,不知风姑娘在秦王手下任何官职?”
      “原来是晏先生,晏先生客气了,小女子哪有什么官职。”
      这时亲兵不知从哪里弄了几张草席来,在青衫文士的示意下铺在房外的阴影处,青衫文士对风行伸手道了声“请”,三人便各自在席上坐下来。
      砚颖接着方才的话说:“看来风姑娘不愿坦言相告,也罢。那么姑娘来此的目的可以说说吗?总不会连这个也无可奉告吧?”
      风行非常清楚,砚先生的温文尔雅不过是表象而已,处于优势的他,不会有多少耐心对她虚与委蛇,这从他的眼里就能看出来,所以她立刻摆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笑脸来,诚恳地说:“怎么会呢,小女子一直是知无不言的。至于来此的目的,昨天也已经对赵将军说了,的确只是来考察考察,——我王对郡王的承诺不太放心,所以让我来确定一下贵方是否具备兑现诺言的条件。”
      “郡王既然答应给秦国五千把上好的战刀,自然决不会食言,两国相交岂有空口说白话的?何况不管我方兑现承诺与否,秦王都应自有对策才是,又何用派人暗自追到这里?姑娘这样说法未免太牵强了。”砚颖眼里精光闪烁,显然不接受她的说辞。
      风行面现赧然,垂下眼睑“呃——”了两声,才又抬起眼睛说:“我王对贵方打造的战刀是颇为欣赏的,但对贵方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多品质优良的刀来却表示质疑,所以才让我过来看看,确定一下。若贵方确有足够的生产能力,我王有意再订购一批武器。”
      砚颖与赵都尉对视一眼,会意于心:秦王肯定是起了觊觎之心,想把这里占为已有。心中却又不免鄙视:那样的刀就算品质优良了?真是小国寡民没见识。
      “哦?是么?武器嘛我们倒还有些,只是不知贵国想买多少,又准备用什么价钱来买。”砚颖有意把“买”字咬的重重的,语气充满讽刺之意。
      但风行听了他的话后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她说的话,虽然是根据对方给出的信息而说的,但毕竟有些信息并不明确,而是她自己推测出来的,所以刚刚她就在担心:谈判的时候郡王一方应该会出示样品的吧?不过表达上还是模糊一点好了,这样不管秦王是从何处见过,或是根本没见过那种刀,他们也就无从得知了。不过风行还是很忐忑:秦王应该是见过那些刀的吧?而那些刀应该也是真的不错吧?不然赵都尉怎么会认为秦王在觊觎这个地方?但愿这不是赵都尉个人夜郎自大的想法,不然自已这番话难免不被这位精明的师爷所怀疑。见他并没怀疑,风行说话就轻松一点了。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这件事我王应该会另派他人与贵方交涉的,小女子在讨价还价方面可不在行。”风行一笑,“何况这也是后话了,对吧?”
      “确实。那么姑娘请休息吧,我等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和赵都尉一同起身。
      风行也跟着站起身来,问道:“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参观一下贵方的兵器作坊?”
      “不急。”赵都尉露齿而笑,似乎在说:笨蛋,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连这不懂,你就慢慢等着吧。
      风行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不用人说便自觉地走向囚室。
      之后一连几天都没人再理会她。
      囚室是石砌的,不唯四壁,连地面也是石块铺就的,没有窗,门上倒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却只在送饭的时候开一下,把饭递进来后这个门上门立刻就关上了,因此就连白天也是黑洞洞的,关在里面的人就如同蹲禁闭一样。风行勉强用想心事打发了一两天时间后,便再也抑制不住烦躁的情绪,但无论是捶门还是喊叫,都没有任何人理她。
      为了排遣焦躁的情绪,风行只得想各种办法转移注意力,可是她的生活经历却贫乏至极,根本没有什么可想的,最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已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背书和跳舞。
      于是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郊外的高台上,沐浴着春风尽情舞蹈,在她的四周有绿树环绕,鸟语花香——她不敢想象台下是热情的观众,怕睁开眼睛后寂寞更深。跳到筋疲力尽之后她就睡觉,醒来之后背书,先朗诵,喉咙累了再小声背,最后默诵,等背到嘴巴动不了,脑子晕乎乎了再接着睡觉,然后再跳舞——睡觉——背书,不辨昼夜。
      其实昼夜还是可辨的,伸手可见五指是白天,伸手不见五指是夜里。除此之外还有闹铃:清早和傍晚都会有微弱的人声传过来。人声过后伸手可见五指是早晨,人声过后伸手不见五指是夜晚。但风行有意忽略时间概念,既不分辨昼夜,也不计算日期——怕这样做会让自己更加焦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集贤院的囚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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